“怎么样?”伦尼问。
琼斯先生把盒子还给米洛,嘴角浮上一丝微笑。他转而对伦尼说:“都是些次等货。”
“都是次等货?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可能。这是个该死的艺术家做的。他妈的山姆大叔①自己也分辨不出真伪。”
【①山姆大叔(uncIe sam,即US):指美国。】
“可我分辨得出。这是次等货。”
“你是想讨个好价钱吧,哈罗德?你说过如果这批货合格的话,你会预付给我一万美金。我说过剩下的货保证在两周之内送到。喏,你说的。两周,你说的。你说过看货后预付一万美金的。”
“我说的是先看货再决定是否成交。”
“干这行准错不了。我告诉你,哈罗德,塞尔薇的手下是一名艺术家,是达芬奇第二。这钱没问题。能有什么差错呢?”
“这桩生意不做了,没别的。我们不干了。这做法真是可笑,我们才不干呢。另外找个经销商吧——小心点,否则后果自负。”
“有人应该付钱给我。”米洛说。
琼斯看着他哈哈大笑。他的脸像正在揉的面团一样抖动着,嘴唇翻起,露出像马一样宽阔粉红的牙龈。“干吗?想把冰锥拿出来?你也是个艺术家吗?你不会想把我变成冰雕吧,小孩儿?你们这帮人真是好笑。”
琼斯穿过走廊向穹顶走去。
“哈罗德!”伦尼转过头在他身后大叫,但脚步却始终没有移动。他似乎很受打击:“哈罗德!嗨!等等!哈罗德……他妈的!”
“是你要付钱给我吗?”米洛问伦尼。
“你可真行啊,小孩儿,你跟你那该死的姐姐都干得不错嘛。”
“她不是我姐姐。”
“把盒子给我。让琼斯先生见鬼去吧。我会再找个琼斯先生的。”
“我得把盒子交还给塞尔薇。你应该付钱给我。”
伦尼伸手来抢盒子,米洛一甩手,没让他够着。
“我不需要这盒子,小孩儿。”伦尼说,“今后我再也不需要你那混帐姐姐了。她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那该死的盒子给我。等我拿到了好处就付钱给她,行了吧?这是我们的样品,本来是打算在我们的印刷商完工之前用来拖延时间的。你知道你这样做会耽误多少人吗?我、印刷商、印刷商的家人、我的家人……”他正步步紧逼,而米洛则慢慢后退,退过长椅,向边上的莲蓬头靠近。“……还有塞尔薇。她拿这盒子没用,我才能让它成为我们的生财之道。好了,给我吧。”
米洛退到了一个莲蓬头墙边,伦尼又劈手来夺盒子。米洛把手往后一伸,打开了莲蓬头,水向伦尼劈头盖脑地淋过去。米洛抓住了腰间的冰锥,但锥尖却戳进了他自己的胃里,湿透的衬衫顿时被染得鲜红。他低下头,吓得轻声尖叫,冰锥应声落地。
伦尼停止了他的胡言乱语和疯狂的动作,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水冲刷在他脸上,将他疏落的头发淋成滑稽的小鬈贴在脑门上。他傻瞪着从米洛腹部不断涌出来的鲜血,终于慢慢退出了喷头的喷射范围。
“哦,天啊!瞧这一团糟!小孩儿,你留着它吧,你留着那盒该死的废纸吧。告诉塞尔薇是她把我的生意给搅黄了。哦,天啊!他妈的等解构化服务!我那脑袋瓜子一定有毛病!告诉她,她再也没有机会为托皮卡地区以东范围内的任何人做事了。去找个大夫瞧瞧,小孩!”说完,他转身跑开了。
“她不是我姐姐。”米洛说着,关上了喷头。他身前形成了一个鲜血小池子,先是从伤口喷出来,如今又朝着他脚跟后方的排水沟流去。他的感官像一个醉鬼一样迟钝。他看了看手臂,帽盒还在,只是浸湿了;他又动了动脚,走回长椅边,一路血水淋漓。
他把盒子放在长椅上,开始往穹顶走。他刚走进走廊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喘着粗气,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掀开衣角,看见鲜血还在从伤口缓缓往外流。“还不算太坏。”他说着,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他快晕过去了,但却用意志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蜷紧四肢,勉强一点一点地站起来,把肩靠在走廊的墙上向前蹭着走,如同一个小孩扶着游泳池壁一步一步向前磨。
走了一半,他听见塞尔薇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院子喷头那边传过来。“米洛!米洛,出什么事了?这是谁的血?”
他正要开口说“是迪迪的”,舌头却在离开上腭的那一瞬问僵住了。迪迪的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在那一霎问,他仿佛看见了沾满鲜血的爪子……
迪迪浑身是血躺在他面前,像被撕裂下来的蛙腿那样全身抽搐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的爪子正在缓缓收进指尖,腕骨上的肉垫还原成手掌,小臂的皮毛退化成金黄的纤小汗毛。他哭了,下颌颤抖着变成了胶质液体,向上收缩’、变短、重新硬化,獠牙吱的一声缩入牙龈,消失不见了。“迪迪!迪迪!我让你得偿所愿了吗?迪迪!”他四下张望寻求帮助。他的膝盖软化了,然后重新凝结,转到了正确的方位上。他想为迪迪杀掉的那个不愿成为她爱人的男孩子已经不见了。大门洞开着,米洛能听见大街上有奔跑的脚步声。“迪迪,你说句话呀!”他瞪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