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 译
埃略特芬图希尔于1993年首次在科幻杂志上发表小说。此后,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阿西莫夫科幻小说》以及《惊奇》、《科幻时代》、《怪人》、《原始科幻》等期刊杂志上,而他本人则作为近年来科幻小说创作领域中最富独创性的新星作家之一,逐渐受到评论界的关注。在高速发展的狂想型现代灵异小说家中,他的创作水平可与RA拉法第、霍华德沃德罗普以及小巴尼尔巴瑞特媲美。芬图希尔是纽约州罗彻斯特市一名面包糕点师的儿子,曾从事表演艺术并担任过化装假面戏剧和默剧的教学工作,两次获得单人艺术表演国家基金奖,现居住在加利福尼亚州圣达罗沙市。
本文属于他的作品中节奏较缓慢的一篇(但行文仍不失其幽默风趣和奇思妙想),让我不禁回想起西奥多斯特金那如诗如画的极品佳作。芬图希尔以其细腻的笔调刻画了文中两个怪异人物之间悲喜交织的奇特关系。
“万事万物都有其特殊的气味。”米洛说。他全身瘫缩在舒适的金色扶手椅里,而医生则坐在他对面朴素的兽脚爪高背椅上。他紧张地用手指敲打大腿内侧,并四下打量整个房间。
房间的基调极暗,室内陈设着带卷涡花纹的木制家具。医生的红木卷盖式办公桌后的窗户上悬挂着厚重的窗帘,旁边的墙上满是镶嵌在镀金框中的文凭,还有一张行医执照。他能闻到医生剃须后所用的乳液的香味,也能闻出上一名患者残留的气味:那一定是个体型庞大的女人,一个使用杂货店劣质香水、臭汗满身的食肉动物。
“气味?”德沃尔医生一贯神情焦虑。他那副盘根问底而又过度不安的表情活像一张王牌,能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你于中最绝的牌引出来。他有一头拳曲的银丝,身上穿的套衫和肥裤子使他看起来像个布娃娃。他有些上了年纪,双颊和下巴松垮垮的,一如他身畔窗帘上的褶子;鼻梁上厚厚的框架眼镜放大了他疲惫的双眼,为它们平添了几分哀怨。他身材矮小,几乎与侏儒无异,但他的行为举止中从未透露出分毫的自卑,因此这也不甚引人注目。
“我姐姐过去常这么讲。”
“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太多的往事都记不起来了。除了睡觉以外,米洛生命的行进速度似乎太快了些,使得记忆如同匆匆过客,无法长久地存留于他的脑海。尽管记忆的片断和睡眠从不受他的欢迎,但它们仍形同鬼魅,不时滋扰着他。比如说,他姐姐的名字。虽然他强制性地认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只说出名字甚至于只想一想,对他都是致命的打击。
长时间的停滞。德沃尔想利用沉默来套他的话——所谓“真空恐怖”效应——可惜没有得逞。米洛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他想保守的秘密不是眼前这个精神科医生轻易骗得到的。
德沃尔医生打破了沉默:“你睡眠好些了吗?”
“好些了。”
“开的药都吃了,嗯?”
“对。”药片是一把双刃剑,虽然可以让他免受梦魇的滋扰,却也能让他失去冷静的自控能力。
“我们来谈谈你的梦境吧。有你想谈的吗?”
米洛极不情愿地说:“有。”他能在攫取诱饵的同时躲过捕鼠笼子里的圈套吗?
“说吧。”
“天很黑,在降雾。”
“你在什么地方?”德沃尔问,米洛哭了起来,“没关系,让眼泪流出来吧。你不必马上回答我,好吗?”
“我还做了一个梦。”
“嗯……”
“我梦见一个垃圾桶,那种大容积、装满了残汤剩菜和废弃物的垃圾桶。有辆轿车撞了上去。”
“是你在开车吗?”
“你没听明白!”米洛用拇指钩着裤腰往下拽,再将衬衫猛地提起,好让德沃尔医生能看见他的屁股,“它被撞得粉碎!所有的东西都冒着热气,滴着水,发出噼哩啪啦的爆裂声。”
“你想给我看什么?你是想说你自己受伤了?可我没发现任何伤疤啊,米洛——我们在谈一个梦,不是吗?”
“没错,这就是我刚才在候诊室里做的梦。我在那儿打瞌睡了。”
“你梦见你的臀部在车祸中受伤了,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车上的挡泥板、发动机罩和引擎!它们被撞坏了!”米洛又哭了,“我是个怪物,十足的怪物!再给我开点药吧!要效力更强的!我快支持不住了!”
德沃尔医生顿了一下,问:“米洛,当轿车撞上垃圾桶时,你在哪里?”
“我还做了一个梦。”米洛不假思索地说。他生气了,像一个忍住眼泪的幼小的孩童一样破口大骂。
“我们再谈谈上一个梦吧……”
“有一扇窗玻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