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晚会的那股兴头没有了,金属鼓乐的敲击声让他头疼。他穿过广场准备离开,还没走出十步就看见了夏娃。她在人群中和一个圆脸的女人跳着,那女人哈哈地笑着,不住用身体碰夏娃,夏娃也笑嘻嘻的,手臂在空中舞动,晃动着腰身。
杰克正看着夏娃,有人走上前与他搭话——是农业基地的霍尔卡里森。霍尔四十岁了,还和他母亲一起住,这在群落里是很普遍的现象。
“喂,我说杰克,刚才跟你说话的女孩是谁?那个红头发的妞儿?”
杰克仍盯着夏娃和那个女人。夏娃没发觉他。“那是我女儿。”他告诉霍尔。
“有意思。”霍尔晃了晃身子,用手做了一个杯状的姿势。
杰克本该不理他,但是他不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一定有十四五岁了,对不对?”
“十四。”
“那她——不是你女儿吧。”霍尔咯咯地笑了。
杰克眼睛瞪着他说:“你说什么?”
“我是说,她妈怎么能肯定——也许她没跟你说实话吧。”
“闭上你的臭嘴,小心我拿皮带抽你。”
“嘿,你爱跟谁睡就跟谁睡,和我没关系。”
“我不跟她睡觉。”
“别上火,兄弟,别上火。”霍尔呷了一口酒,笑嘻嘻地朝远处树丛里人们的影子看了一眼,“真够糟的。”他失声地笑了。
杰克真想给他一拳。
鼓乐声更响了,聚集的人群也越来越热闹了。杰克走过一群喝醉的歌手,露天舞台上演杂技的孩子围成一个圈,跌跌撞撞地边转罔边咯咯笑。亚米拉-塔木拉多特,夏娃的朋友,朝他打了个招呼。但他只是摆摆手,继续朝前走。走出索比齐公同边界的那排树,杰克沿着一条小路,穿过一块块的旱地大豆、玉米和土豆。这没有人——人们大都去狂欢节了。
又走了一公里左右,来到一片环行山开阔的坡地,坡上长满坚硬的蓝白色矮草。乐队的音乐仍不时地飘过来,搅得人心烦,也还看得见中央塔顶的灯光,那灯把亮光洒在一片片的草叶上。左边什么地方一只夜间活动的鸟唧唧喳喳地叫着。杰克转过身去,不想、不看也不听那个恼人的狂欢节。
在仅有六分之一引力的情况下升高很容易,他很快就到了支撑低地穹顶的混凝土边缘,从那儿沿环形路再去北面气压舱。想要躲出去,最好的避难所就是生物技术实验室。
大家都去参加狂欢晚会了,所以气压舱里空荡荡的。杰克从他的柜子里拿出调压服,穿戴好,经过旋转门到单人气舱,通过辐射屏蔽区,到达地面。
圆顶里虽然是晚上,可月球表面却是下午,夕阳把斜长的山影一直拉到实验室附近的路上,杰克沿人们踏出的小路疾步行进,不时踢起尘土颗粒。他的头隐隐作痛,耳塞里传出自己的呼吸声。
刚才和罗莎的争吵与跟海伦闹别扭时的最后阶段有相似之处,充满了埋藏已久的怨恨和不着边际的猜测。罗莎的指责令他不安,原因是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她说杰克不关心她,却是大错特错的。说真的,从她出生起,杰克一直毫无保留地爱着她。的确,他没有留意到她遇到的麻烦,可他一定会尽全力去保护她。
罗莎不理解杰克的难处。“男人都是孩子。”这儿的人会这样说,不过杰克认为这仅适用于像肯克逊那样的蠢蛋。其实,这是男人们自己生活方式造成的。社区里的妇女们过分宠爱她们的男孩们,使他们永远不可能进入真正的成年。这是她们使用的“特权加控制”的统治手段。
这里的男人很少会因为自己的成就受到尊敬,更为常见的情况是,他依仗母亲或是祖母的大名才更容易获得人们的普遍认可。这是杰克最不能忍受的。更让他气愤的是,人们竟叫他“夏娃的那个新伙计”。人们斜眼看他和罗莎的关系,也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罗莎的爸爸,不是什么人的男孩。
实验室位于离禽类基地一公里远的洼地。他进入单人气舱,让气流喷射装置处理自己调压服上的灰粒粉尘。和气舱一样,实验室也是空无一人。他走过温室里一排排的落叶松和矮松苗圃,进入土壤实验室,他负责的最新一批线虫土壤的温度是三十摄氏度。杰克穿上靴子,卷起盖在土壤库上的盖子,踏进冒着发酵泡的地里。肺里充满了浓烈的氮化合物的气味,他感到一阵让人心情放松的眩晕。
杰克抓起一把合金陶瓷的耙子,开始平整土壤的表面。他的线虫于得真不错,增加了水的容量,分解了有机化合物,并且饱含具有固氮作用的菌类,等他的小组得到环境委员会的最后认可,就可以开始在禽类基地的东坡上,种植温室的那些松树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