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搜寻开始了。罗莎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在晚会上她是什么时候和凯瑞分手的?什么时候最后一次见到的凯瑞?凯瑞说了些什么?然后朝哪个方向走了?杰克则全身心地投入到搜寻当中——可是,每当罗莎看他时,他总是在看着罗莎。
从搜寻工作的第二天起,凯瑞的朋友们纷纷开始对罗莎表示出关心和同情,以往这些拒罗莎于千里之外的孩子们,都亲切地安慰她,分担她的忧伤和痛苦。从表面看,她内心的恐慌和伤感悲痛之间没什么明显的不同。领地发动学校的志愿者参加营救和搜寻,罗莎参加了,但从来不参加北方小队的行动。每一次志愿者搜救返回,她的心总是提到嗓子眼,生怕哪个小队找到凯瑞的调压服。
搜救第三天将尽的时候,罗莎独自坐在家里,手里握着凯瑞的戒指发呆。这时杰克和夏娃回来了。夏娃疲劳过度,身体十分虚弱。杰克几乎是抱着她进来的,然后喂她一些吃的,劝她服些镇静和恢复疲劳的药物,安排她睡下,才走出卧室,关好房门。
“怎么啦?”罗莎问。
杰克把罗莎从门边拉开,“我刚好看见夏娃站在悬崖边。我真怕她会跳下去。”
“哦,天呐!我们在干什么呀?”
“她休息一下会好的。我们需要好好照顾她。”
“照顾她?我们杀了她的儿子!”
“小声点。谁都没杀谁。那是意外。”
“我受不了啦,爸爸。”
“你做得很好,罗莎。我需要你做我勇敢的女儿。保持正常。”
保持正常。罗莎努力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和沙克里敦的冰球赛延期了,可是训练照常进行。当凯瑞不可能回来成为了一个不辩自明的事实后,玛亚妮替补了凯瑞的位置,和罗莎一组。晚上,罗莎使劲闭紧眼睛,用手掌按着眼珠,紧紧地勒住脱缰的思想,不让自己再去想凯瑞的尸体。她不会和杰克说起这个,他们在简单的对话中也再没有提过那晚上发生的事。
一听到杰克和夏娃说话或是和其他人说话,罗莎就气不打一处来:真会故作镇静,强装正常。“保持正常。”可当他和罗莎说话时,罗莎听得出,他几乎就在崩溃的边缘。她发誓自己这辈子也做不到装出两副腔调的样子。
说不定夏娃也有两副腔调。搜寻结束后,她看上去虽然压抑但是很正常,可仅从她说话带的那种坚决劲儿和绝对的平静劲儿,罗莎就能感觉到,其实她很痛苦。
起初,罗莎害怕与夏娃接近,她太能克制自己了。然而,罗莎感觉得到,在某种程度上夏娃和杰克一样也遭受了沉痛的打击,不过她表现得和杰克完全不同。罗莎能想得到的惟一的一个可以用来描述夏娃的字眼,是一个陈旧得连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字:高雅。罗莎从未见到过像夏娃这么坚强的人,她好想走过去给她一些安慰,可是她不敢。
几个星期过去了,他们又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夏娃表现出对罗莎异常的关心,这是凯瑞活着的时候所没有过的。她还为罗莎的第二学期实践课安排了连续实习项目,在领地的空气、水、农业和纤维等四个物质实验室实习。罗莎也乐得在外面多待,少回公寓。
在空气实验室,罗莎的工作是,到月球表面上西南面的工业基地,协助把月球的表土送进碾磨器,把诸如核聚变中所需的氢等各类元素提取并保存起来;把碾磨后的表土放进生成器,加入石墨粉末,产生一氧化碳,一氧化碳和表土再次反应,产生二氧化碳;太阳能电化学蓄电池驱动分离器,再把二氧化碳分解成碳和液态氧,剩余的物质用来和其他的领地交换氮。
在水实验室,罗莎得在冰穴把冰粉碎、蒸发、蒸馏提取,然后再冻结。一部分水电解后生成氧和碳——这是月球上很稀有的物质。
在农业实验室,她要清除绵羊和天竺鼠粪便,还要把鸡粪送去做循环处理后制成肥料。
在加工实验室呢,罗莎则负责质量检验,对无水玻璃纤维电缆严格把关,因为水份会降低电缆的强度和持久性。结构材料是这个领地的主要出口产品之一。
实习阶段所做的一切都井井有条,非常有逻辑性,而在公寓里和夏娃、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却又是那么的别扭,令人发疯。当她工作的时候,当她忘记杰克站在凯瑞赤裸的尸体旁的表情时,罗莎觉得领地就是自己的家。可当她一想到那个该是她家的地方,却又觉得那么茫然。从阳台望出去,张开的擎天柱支撑着整个圆顶,就像支撑着所有领地里人们的生命一样;而身后杰克和夏娃的谈话声叉让她觉得充满了十足的人情味,那么扑朔迷离。
夏娃每隔几天就要询问罗莎实习的情况。因为她们只谈社区的实际问题,罗莎觉得比较放松,对夏娃来说这也一定是轻松的话题。只要是关于工程的问题,罗莎什么都可以问。夏娃会挨着罗莎坐在图表面前,用手指摆弄着头发,和罗莎一起逐行逐列地把化合物图表仔细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