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从冰冷的黑暗中出来,头上的照明灯闪耀着。进入一个由钠发光体组成的绿洲。在窄路上到处都漫生着金属杂草样的机器。许多地方电缆和管道像蛛网般横过海床。主要的泵竖立起来有二十多米高,那是一大群从任一边都看不到头的水下庞然大物。这些乱七八糟的构造沐浴在高处探照灯照射的灯光下。
她们停了一会儿,手仍放在引导她们到这儿的那条牵引绳上。
“对此我永远也不会习惯。”巴尔兰德咬牙笨拙地模仿着她通常的嗓音说。
克拉克瞟向她腕部的电热调节器。“三十四摄氏度。”这几个字是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嗡嗡作响,带着刺耳的金属声。不用呼吸谈话。感觉太失常了。
巴尔兰德随着牵引绳进入灯光里。一会儿后。克拉克无声地跟上。
这儿有太多的能量。太多被浪费掉的能量。在这儿。大陆们自己进行着冗长的战争。岩浆凝结、海水沸腾。这个大洋的海底以每年几厘米的速度孜孜不倦地生长着。在这儿,人类的机器并没有制造能量。在这个巨龙的咽喉上,人类的机器只不过窃取一部分无关紧要的能量送回陆地而已。
克拉克漂浮过金属峡谷和岩石。明白做寄生虫的感受如何。她向下看:巨石大小的贝类,长达三米的深红色蠕虫拥护在机器之间的海床上。大批饥饿的寻找硫的细菌,把海水层染成乳状。
海水中突然充斥着一种可怕的叫声。它听起来不像尖叫。而像一把巨型竖琴以缓慢的速度振荡着。可那是巴尔兰德在尖叫。通过一些金属与血肉的连接面在叫:“莲妮——”
克拉克及时转身看到自己的手臂消失在一张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嘴里。它的牙就像弯刀一样夹在她肩膀上。克拉克瞪着一张横面有一米半宽的带鳞黑脸。她体内一些细微的冷静让她想从那怪物混合着刺毛、牙齿和粗糙凸起的身体上找到眼睛,但却没找到。它怎么看到我的?她好奇。
然后,她身上的疼痛蔓延开来,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从臂弯上猛扭着。那动物颠簸着,头前前后后地晃悠着。设法把她撕成块。她身体变软。如果你想杀了我就请你一旁永远地干完,只是上帝啊,请你让它快点——她觉得有一种想吐的欲望,可是覆盖在她嘴上的潜水“皮”和她自己体内的虚弱却让她吐不出来。
她关闭痛感。对此她做过很多练习。她听任自己的身体被狼吞虎咽地活体解剖。从遥远的某个地方,她感觉到那个攻击者的扭曲突然变得不稳定。在她旁边还有其他生物。有手有腿和一把刀子——你知遗,一把刀,就像你用皮带捆在你腿上的那把,而你却完全忘了——突然。那怪物跑了,它的钳夹也松开了。
克拉克命令自己脖子上的肌肉运转,那就像在操作一个牵线木偶。她把头转过来,她看到巴尔兰德正同一个像她一样大的东西紧缠在一起搏斗,只不过——巴尔兰德正赤手空拳地把它撕成一片片。它那冰柱状的牙齿猛然折断,裂成碎片。黑暗的冰水随着它的伤口流动着,由于悬浮的血块雾迹而描摹出它垂死时抽搐的痕迹。那动物的痉挛变弱了。巴尔兰德推开它,一群小鱼飞奔进灯光里。开始撕食尸体。位于它们体侧的发光器官就像狂乱的彩虹那样闪烁着。
克拉克就像在世界的另一端旁观着,她身上遥远、稳定的疼痛持续着。她看看自己的手臂还在,她甚至可以毫无困难地转动手指。我变得更糟了,她想,为什么我还活者?
巴尔兰德来到她身边。她那镜片覆盖的眼睛就像动物的发光器官那样闪闪发光。
“耶稣!基督!”巴尔兰德以一种扭曲的低语叫着,“莲妮?你好吗?”
克拉克对这一愚蠢的问题踌躇了一会儿。可是令人惊讶的是。她觉得自己完整无损。“是的。”而且即便感觉不好,她也明白那是她自己的错。她只是呆在那儿。她只是呆在那儿等死,她在寻求死亡,她总是在寻求死亡。
回到空气闸,她们周围的海水退去。在海水中,克拉克偷偷地吸。然后呼。让气体沿着内脏通道疾走,让肺、内脏及自己的精神再度膨胀起来。巴尔兰德分开密封在她脸上的皮,她的叫喊声立刻在船舱里回荡着。“耶稣,耶稣。我无法相信!我的上帝。你看到那东西了吗!它们在这儿变得这么大!”她手交叉着捂在脸上,角膜瓣蒂散开,“想想它们通常只有几厘米长……”
她开始脱衣服,沿着前臂拉开她的“皮”,同时不停地喋喋不休着:“不过它几乎是脆的,你知道吗?用力打它它就会碎成片!耶稣!”巴尔兰德总是在室内才脱衣服的。克拉克曾猜如果她可以她会撕开自己胸腔里的再循环,把它同皮肤和眼睛瓣蒂一起扔在角落里,直到下次需要时再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