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从不愿想到死,我是说,如果做一次民意测验,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怕随时死去,但丽莎不同,恐惧时常亲绕在脑际。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新闻提到了死,比如摇滚明星或熟知的喜剧演员之死,她都会为之动容,调换频道。
“我不会死。”她曾开玩笑说。
她整晚变得面无表情,神态黯然。过去我常常告诉她,她很怕死,以致忘掉了生存,但是她听不进去。
“这还不够,有头脑,就要为生存而战斗,能思考,就要向死神抗争。”
我跟她讲,那只是种直觉,没有逻辑性。死亡是我们大家都要面对的不可避免的一环。因此为之担心忧愁只能是浪费时间。
她并不理这一套,反而在后来的会诊治疗过程中,对死亡的惧怕变得越来越强烈。
“你保证是她?”在去往机场的途中我问。
卡洛斯替我们在“地层班机”订了机票。闪闪发亮的梭形机在火箭的推动下,腾空而起,直冲云霄。梭形机穿过高空,然后随着地球引力下降,运行时间很短后返回地面,降落在目的地附近。
从洛杉矶到日本要40分钟,从里奥到旧金山要45分钟。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所以只拿3个巴比外壳。冰凉的巴比酸盐(一种让人镇静、催眠的强烈药剂)涌进我的血液,放松了腕部的肌肉。
“是的,我保证。上周一个技术人员企图进入中心数据网,但他得到的只是空白屏幕。检查中心磁盘后发现,所有的共同数据、雇员记录、调查数据、金融储备、税收报告,一切一切全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只有四个字‘找到杰克’。反反复复都是‘找到杰克,找到杰克’,真是古怪离奇得很。”
出租车驶进了飞机场,卡洛斯用信用卡付了账。现实世界已经开始进入里奥了。两年前他一定不会接受这个现实。
里奥机场。游客们从一个终点站移向另一个,记下航班号,尖声地责备不安静的孩子,一切形成了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
到处充满着巴西商业的特殊气息,匆忙中留下的变了味的香气。地摊上和简易桌案上摆满了低廉的手饰和纪念品,摊主大声吆喝的样子让人联想到好莱坞大街上引人上当的那些人。
就在那时,渴望回家的念头涌进心中。我渴望看到好莱坞的街道,那个我曾逃离的“下水道”。也并不是十分想回到那里,只是不想再见到她。我想走出丽莎的世界,远离她。
本以为在里奥可以摆脱她,可是现在图灵又来找我。我曾多么地爱她,珍惜着我们共同走过的那一年,现在我又同样地恨她,确切地说,恨那个自称是她的东西,那个会说话的墓碑。
“杰克!抱紧我,我不要死!我不愿放弃!”苦涩的泪水滴挂她滚烫的面颊上,这是一种绝望,一种乞求。第三次检验的结果再次得以证实时,她的嗓音因恐慌变得沙哑。
中枢神经癌。在综合症之前,人类还从未明白这么一桩事。
在人类只能应付正在蔓延着的癌细胞时,时间就是生命。癌症和爱滋病都是降临在我们头上的自然灾祸。
但是当这两种病最终得到治愈时,大自然也会发怒。因为再也没有细菌感染和能够切除或用射线杀死的肉瘤存在了。
不,大自然想要我们偿付治疗综合症花费的一切,从医用废品到街上粪便,所有一切。
它用它独特的充满嘲讽的方式迫使我们付账。它说是一种综合症。
CNC——中枢神经癌。据说它始于上个世纪后期的酸性试验。他们还说LSD(一种麻醉药物)是中枢神经综合症的首用药。
接着,幻觉剂,刺激性药剂和延缓性药剂纷至沓来。它们同开门神LSD一样强大有力,只是作用效果不同。
丽莎在大学期间出租她的图灵证明时,曾一直使用与麦角类似的刺激性药剂,以皮下注射方式,一周一次用于保持清醒,然后一下子变成二天一次。
这些药剂蚕食着她,进而改变了她中枢神经系统的基因结构,形成癌症。
在病房里我守着她哭了七天。她的父亲来看望她,双手战栗,双眼流露出因女儿即将永远离去而产生的无限悲痛之情。
她宁愿用一年时间来忍受即将死去念头的折磨,也不忍心看到她父亲那个样子。
在她父亲最后探望她的那一周,我们透过窗户观月,紧紧相拥,仿佛这样她就会得到些许安慰。那一刻,她首次提出并开始着手进行个性思维产物工程。
“那么上一次她跟你说了什么,先生。”
卡洛斯旧金山的公寓里。一小堆碎物和薄薄的一层尘埃覆盖着一切。
卡洛斯是位技术人员,丽莎称他为“技术专家”。他就像电子实验线路板或是回路控制板上的发光体。有时,他一连工作几个小时,从不休息,甚至连目光也未曾从工作台上转移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