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有时候想,如果弗拉德死于疾病,死于某种她找不到基因治疗方法的疾病,她也会好受得多。再不然死于事故,死于任何人都可遭遇的偶然事故也行。令她痛心疾首的是谋杀。某人处心积虑地毁灭这个宝贵的生命、这个珍贵鲜活的灵魂。谋杀的理由不是他做了恶,而是行了善。
弗拉德.谢里托夫博士生前是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的首席科学家,美国举足轻重的生物挽救环境主义者,著名的高科技倡导者。是他发明了塑料灭杀剂(他曾经大声嘲笑过商家起的这个名字)。当时,以石油为原料制成的塑料制品在垃圾场里堆积如山,弗拉德的发明是一种基因技术培养出来的细菌,可以吃掉塑料诸成分中的某种长链碳氢化合物。这种微生物安全可靠:化学反应受到严格限制,是无毒的自毁灭产品,自我复制的数量是恒定的,达到某个既定数量后,基因便会发出停止自我复制的信号。整套设计周密完美。弗拉德死于一个叫做山姆弗登的人的枪口下。此人是一名反技术分子、一个自封的生态环境守护神。
弗拉德遇害一周年那天,反技术分子们在囚禁弗登的监狱外举行集会。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继续推销弗拉德的发明,保护环境的同时也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为了弗拉德的孩子们的安全,卡西搬进了最安全的地方,她迟早要在这里策划干掉山姆弗登这个人类的渣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无法对他下手。他即使“表现良好”,至少也还要在牢房里待上十八年。
一共十九年。换了弗拉德谢里托夫一条命。伊利尔居然还不明白卡西怒不可遏的原因。
卡西从一问屋子踱到另一间,灯光在她身后一亮一灭的。这是一个糟糕的夜晚。安妮回家去了,简妮和多尼睡觉了,往日的回忆挥之不去:她和弗拉德荡舟时(现在船已卖掉,用来支付建造“城堡”的一部分成本),弗拉德对她哈哈大笑;简妮出生时,弗拉德俯身吻她;在清洁垃圾微生物新产品新闻发布会上,某个傻乎乎的公共关系主任安排弗拉德站在巴尔生物制品公司的总裁身边,新闻发布会在一座真正的垃圾场举行,记者和科学家们蜂拥而至。一声枪响划破天空。当时恰巧是八月,多尼正在患豚草过敏。只见弗拉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有时候工作可以使卡西分心。她下楼到实验室去。目前她的研究项目是分析一种消化酶的折叠变异,一家制药公司对这种消化酶感兴趣。这个工作要求严谨、细致,但没有多大的挑战性。卡西从来就不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是和弗拉德一样才华横溢的科学家。
自动分析仪在对晶体化蛋白进行X射线分析,卡西吩咐道:“房子,打开电视。任何内容都行。任何频道都行。”任何可以分心的东西。
显示器屏幕亮起来,出现一个三维图像,图像里两位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正在可能是纽约一座公寓的顶层套房里大声吵架。“……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如果没有——”其中一人暴跳如雷。突然,图像变成新闻画面,出现一张秀丽的数字化的脸庞,却没有表情,一头淡蓝色的秀发,闪耀着绿光的眼睛如同黑暗里的猫眼睛。“我们中断电影,报导来自位于新墨西哥州的桑迪亚国家实验室的重大新闻。实验室主任斯蒂芬米尔布里特博士刚刚宣布——”灯光熄灭了。
“嘿!”卡西失声叫道,“什么——”灯光又来了。
她迅速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朝通向楼上孩子们卧室的楼梯走去。“打开,”她命令实验室的门,可是门却紧闭着。她转着门把手,却扭不动。
她左侧,显示器屏幕亮着,却没有任何图像,房子问道:“是卡西博士吗?”
“究竟出了什么事?房子,开门!”
“房子不会再说话了。我已经完全控制了你的房子计算机系统以及备用的计算机动力。请仔细听我的话。”
卡西呆呆地站着。她知道出了什么事。房地产代理商曾经告诉她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几次。当时,城堡属于一个亿万富翁。此人是个变态的隐士,少年电脑黑客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目标。一旦关掉静电屏蔽,来自外面的数据流很容易用房子计算机系统可接收的频率发射进来。卡西她本人就关掉过静电屏蔽,以接受电视节目。然而,发射进来的数据流应该只能激活电视,引进电视图像,不会超驰控制房子计算机编程系统。房门也不应该锁死。
“房子,激活静电屏蔽。”这是一个自动“特急”指令,由她的声音输入。无论黑客玩弄什么伎俩,都会被静电屏蔽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