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身上渗出了冷汗,变得冷冰冰湿腻腻的。她摸了摸多尼的脖子两侧,淋巴肿胀。接着她轻轻地扳开他的上下颚,将他的身子转向光亮处,观察他的口腔内部。他的喉咙发炎红肿,扁桃上有白斑。
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说明什么。可能只是感冒,或者是简单的病毒性咽喉炎。多尼呜咽起来。
“别哭了,乖乖。吃奶酪吧。”多尼爱吃奶酪。但现在他却一巴掌把奶酪推开了。实验台上放着半杯咖啡,是她上周工作时留下的。她将杯子冲洗干净,盛上净水,端到多尼的嘴边。他只呷了一小口,吞水时十分吃力。片刻后,他又睡着了。
她轻轻地说,尽力保持轻松平静的语气。人工智能能分辨人的语气吗?她不知道。“T4S,多尼病了。他的喉咙疼痛。我敢肯定你的信息库告诉你,喉咙疼痛不是病毒感染就是病菌感染。如果是病毒感染,可能还不会有什么危害。请你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让我看一看感染多尼的微生物,好吗?”
T4S立刻回答:“你只可能有两种怀疑:不是鼻病毒就是化脓链球菌。常见的检验手段是链球菌快速化验,而不是显微镜检验。”
“这里不是医生的诊所,是基因实验室。我没有链球菌快速化验设备,我只有一台电子显微镜。”
“的确如此,我明白了。”
“想想看,T4S。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我也不可能伤://害你。对不对?”
“是这样。好吧,已经打开了。你还想打开其他设备吗?”
她喜出望外。倒不是因为她需要基因合成器或者蛋白分析仪或者法拉测试仪,而是因为她感到T4S做出了让步,这是与拥有绝对控制权的T4S对抗而取得的一个小小的胜利。
“是的,请打开。”
“都打开了。”
“谢谢。”去他妈的,其实她并不想道谢。不过,算是策略吧。
她用Q牌药棉签插进多尼的喉咙,获取痰液标本时,他尖叫起来。
尖叫声惊醒了简妮。“妈咪,你在干啥?”
“多尼病了,乖乖。不久就会好的。”
“我饿了!”
“等一会就吃早饭。”
卡西将棉签在一只蒸馏水试管里旋了旋,将试管盖上。接着,她喂简妮干麦片、奶酪和水。盛水的杯子多尼用过,已经充分消过毒。他们只有一个杯子。早餐不合简妮的口味。
“我要用牛奶下麦片。”
“牛奶没有了。”
“那我们上楼取呀!”
实在拖不过去了。于是,卡西跪在女儿身边。简妮的头发没有梳理,乱成一绺一绺的,蓬在她的小脸周围。“我们不能上楼。出了事情。一个非常聪明的电脑程序控制了房子系统,把我们锁在楼下这儿。”
简妮并没有惊恐失色,卡西不由得舒了一口大气。“为什么?”
“这个聪明程序想从编程序的人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它把我们关在这儿,一直要关到那个编程序的人把东西交给它为止。”
尽管卡西说得不清不楚,简妮似乎还是听瞳了。
简妮说:“这可不好。我们没有它想要的东西。”
“不好,是不太好。”T4S在偷听吗?当然在偷听。
“那个程序坏吗?”
如果卡西说坏,那么简妮就可能因为被一个坏东西所“俘虏”而吓坏。如果卡西说不坏,那么听起来仿佛被人工智能囚禁反倒是件好事似的。好在简妮脑子里的道德观念还比较简单。
“聪明程序把房子杀死了吗?”
“哦,没有,房子只是暂时关掉了。就像卡通片一样,你不看的时候,就关掉了。”
“哦,现在我可以看一部吗?”
这给了卡西灵感。她说:“T4S,请你在显示器屏幕上放一部卡通片给简妮看,好吗?”既然允许她使用实验室设备,那么也应该允许放卡通片。
“好的。想看哪一部?”
简妮说:“普拉诺波利斯与绿兔。”
“你忘了说一个字。”T4S问道。
卡西还没反应过来,简妮已经开口道,“请。”
“乖孩子。”
卡通片开始了,绿兔子在屏幕上跳来跳去。简妮坐在卡西的毛衣上面,专注地看着。
卡西纳闷,T4S是从哪儿学会纠正孩子的礼貌的。
“你浏览了我们家里所有的私人影片!”
“是的。”T4S说,没有任何内疚感。当然没有内疚感。一个程序,甚至一个模仿人类思维的智能程序,怎么可能因为侵犯他人隐私产生内疚感呢?它被编写出来,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信息,而且,这东西任何时候都可以被随便哪个程序员修改或者终止,自然没有任何自己的隐私可言。
第一次,卡西对人工智能动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