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莫娜断断续续地向丈夫讲述了发生的事情:“都是莱奥闯的祸。你知道格埃太太是英国入,她说唱杯茶对我肯定没坏处,还坚持要我趁热喝下去,我没法……”
“等等,”勒南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怎么……”
“我没法就把茶喝下去了。跟着,莱奥猛踢了我一下,我实在忍不住,打起嗝来。然后……”
“哎呀!老天爷!”
“……然后,他又是一脚,我手中的茶杯掉在格埃太太的膝盖上……我当时真想钻到地底下去!”
第二天,勒南带莫娜去看医生。在候诊室里,他们翻阅那些旧杂志,整整等了一个钟头。
贝里大夫矮矮肥肥,眼睛特别大.不管黑夜白天,都摆出一副济世救人的样子。通常,医生们的诊室里挂满毕业文凭和证书,但贝里的诊室墙壁上只挂了三张。墙壁的其余的部分贴满一些婴儿的天真可爱的彩色放大照片。
当勒南神情果断,跟着莫娜走进诊室时,贝里显得有点不快;但他马上决定对此不予理会,就象没有发生过任何没规矩的事情一样。弄不清他是在发表讲话呢,还是在窃窃私语,反正听见他说:“啊,太太,你今天气色很好,从上次到现在,你觉得好吗?”
‘很好。但我丈夫说我发疯了。”
“一般说……哈!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真可笑。是吗?”贝里朝他和勒南之间的墙上瞟了一眼,然后象打牌似的,把看过的病历卡片一张张放到桌子上,有点烦躁。
“那么,你是否感觉胃痛?”
“是的。他老踢我。我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
贝里不理解莫娜朝勒南投去的阴郁的目光,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胎儿,是胎儿踢她。”勒南说。
贝里轻轻咳了一声。
“有没有头痛?头晕?想不想呕吐?腿、脚有没有肿?”
“没有。”
“好,很好。现在先量量你体重增加了多少,然后你到检查台上躺下来。”
贝里用床单盖住莫娜的腹部,好象盖住一枚一触即破的蛋一样。他用他那肥胖的手指头在腹上触摸着,然后用听诊器听着。
“X光照片送回来了吗?”勒南问。
“嗯,嗯。送回来了。”贝里答道。
他把听诊器移动了一下,重新听起来。
“X光片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吧?”勒南又问。
贝里的眉头皱得更利害了。
“我们议论过,”莫娜用紧张的声调说,“不知胎儿是否正常。”
贝里从耳朵里取下听诊器,象一只猎犬似的望着莫娜。
“这个么,完全不必担心。你们会有一个很健全、很出色的孩子的。要是有人胡扯,你们叫他自己去上吊得了,对吧?”
“胎儿真是完全正常吗?”勒南坚持着。
“完全。”
贝里重新藏上听诊器。他的脸唰的一下变白了。
“怎么哪?”过了一会,勒南问道。
大夫的目光呆滞无神。
“宫内儿啼,”贝里嗫嚅着,一下子把听诊器提起来,直瞪瞪地瞅着,“不,这完全不可能。看来,有问题!从听诊器里,我好象听见一种无线电广播。我去另找一副听筒。”
莫娜和勒南交换了一个眼色。莫娜的眼色中包含着一种十分明显的嘲讽。
贝里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副崭新的听诊器,很自信的样子。他把听诊器贴着莫娜的肚皮,听了一会,然后从头到脚颤抖起来,好象支撑他的主要弹簧突然一下子折断了,他惊恐万状,从检查台边走开去。他的下巴先动了几下,然后才讲出声音来。
“请原谅。”他说,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勒南抓起医生丢下的听诊器。
好象从水下传来的轻微而又清晰的钟声,一个声音在叫嚷着;“你这个尿泡脑袋!江湖骗子!大草包!蹩脚货!蠢……”声音停了一会,“是你吗,戈尼东?你走开,我还没有同那个混帐医生算完帐呢!”
莫娜象一尊大肚皮的弥勒佛微笑着。
“怎么样?’她说。
“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勒南反复说。
“是你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莫娜一边梳头一边说,“从这事一开始到现在,我的时间多得很,已经充分考虑过了。现在的问题是,你得赶上我……”
勒南使劲把自己的领带朝雕刻成菠萝形的床脚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