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了两份烈性威士忌,加了水和小冰块,端到客厅里。
“来吧,来干杯!”
“啊!”她贪馋地说,“香极了……唉!”她放下杯子,眼睛直瞪瞪的,半张着嘴。
“又怎么啦?”
“勒南,我自己也不知道。妈妈。”
“这是你第二次叫妈妈了。这到底是……”
“我叫过什么?”
“妈妈。听着,亲爱的,要是你……”
“我没说过这个,”她显得有些激动。
“不,你说过。第一次,是你在读那本有关婴儿的书的时候;刚才在喝威士忌的时候,你‘唉’了一声,接着你又说了一次。是不是威士忌……”
“妈妈喝牛奶。”这次莫娜讲得十分清楚。
莫娜最讨厌牛奶。
勒南只一口就把自己杯中的酒喝了一半,然后转过身,默默地朝厨房走去。
当他端着一杯牛奶回来的时候,莫娜盯着杯子,好象杯里有条蛇似的。
“勒南,我没要牛奶。”
“是吗?”
“我没说过妈妈,没说过妈妈喝牛奶,”她的声音颤抖了,“你跌倒的时候,我并没嘲笑你。”
勒南努力保持耐心:“那是另一个人讲的啰。”
“正是,”她垂下眼睛,望着她那布衫底下的隆起的肚子.“你不会相信我讲的话。把你的手放在这里。不,再低一点。’
隔着衣服,他挨到温热和结实的肉体。他问道:“踢脚?”
“还没有,”莫娜用紧张的声调说:“喂,里面的,要是你想喝牛奶,就用脚踢三下吧。”
勒南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上了。在他手下,他分明感觉到有只脚踢了三下,一次跟着一次。
莫娜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缓缓地把那杯讨厌的牛奶一饮而尽。
莫娜读道:“在极罕见的情况下,细胞繁殖不道循产生正常胎儿的演变过程。这样,身体的某些部分极度畸形发展,而其它部分毫不发育。细胞的这种混乱的增长与我们称之为癌细胞的疯狂增殖极为相似。”她的肩膀痉孪性地抖动了一下:“唉!”
“要是这些玩意叫你不舒服,你干吗还要读呢?”
“我是没法子”她恍惚地说。她在书堆里取了另一本,说:”缺一页。”
勒南在吃他那剩下的带壳煮的嫩鸡蛋,一点也不暴露自己的想法。
“这本书还没有坏,真是奇迹,”他说。事情的确如此。
从前,他们在这本书上倒翻过一种液体,使书脊上的粘胶溶了一部分,所以书坏得特别快。然而,书缺一页,是由于别的原因。因为勒南在四天前,看见莫娜呆呆地在读现在缺了的这一页,有意把它撕下了。那一页讲的是“妊娠期的精神病”。
现在莫娜相信胎儿是个男孩,名字叫莱奥纳尔。这些情况都是莱奥纳尔提供的,他还提供了其它许多情况。正是他不让莫娜吃她喜爱的食物,强迫她吞食她最讨厌的东西,如肝、肠之类。为了免遭他踢打,她不得不从早到晚读他挑选的书籍。
天气热得叫人受不了。在举行颁发毕业证书仪式前两周,勒南的学生时而显得毫不在乎,时而非常冲动。此外,还有勒南明年的合同问题。他有希望在奥斯特中学谋得职位;如这一点能实现,他将可以多赚点钱。今天晚上,有一个家长和教师的聚会,校长格埃和他的夫人将郑重其事地主持晚会。
莫娜全神贯注,正在读德文的《西方的末日》的第一卷,嘴唇翕动着,不时听得见她发出的喉辅音。
勒南清了清嗓子:“莫娜。”
“……这是一个悲剧性的……看在上帝份上,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啦,勒南?”
勒南不耐烦地嗳了一声:“你怎么不查英文版呢?”
“莱奥(莱奥纳尔的爱称)想学德文。”
勒南把眼睛闭了一下。
“关于那个家长和教师联谊会举办的晚会……,你真的打算去?”
“当然去。这非常重要,不是吗?除非你觉得我样子太寒酸……”
“不,不,老天爷!但是,你顶得住吗?”
莫娜眼睛底下有一道黑圈,一段时间以来,她睡眠不太好。
“当然顶得住。”她说。
“好吧。那么你明天去看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