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承认,我自己的地位太低,看不到全局。人类已经控制了银河系四分之一的地盘,以太阳系为中心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帝国,疆界一直延伸到银河气旋的某些偏远之地。剩下的被埃克希里人所控制,包括银河系中心。人类和埃克希里人摩擦不断,战争逐渐升级。我很高兴委员们是我们这一边的。
下了几层甲板,我们到了艇上的主要装卸区。装卸区的主门已经打开,面前是一堵已被烧焦、满是破洞的肉墙。黄绿色的脓水在地板上汇成了一个大湖,闪闪发亮,恶臭扑鼻。
这就是那艘“歼击火炬”。“卡特”已经和它成功地实现了对接。
工程师们正忙着在墙上凿开一个口子,也就是在它身上再钻一个洞,添一道伤口。除此之外,他们还凿了一条狭长的坑道,比咽喉还窄。一些人影在坑道里晃动——我猜是“火炬”的船员。
有一个人被搀了进来。“卡特”船员急忙奔上去接过被烤焦了的受伤者。这人的烧伤非常严重,已经分辨不出男女。一大圈肉从他的四肢撕下来,像张开的翅膀,你甚至可以看到肉里面被油烟熏得黑黑的骨头。
塔科和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医生们让伤者轻轻躺下,马上进行治疗。
我抬头看了看静静地站在那里的委员。“长官,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们从‘火炬’上收到了一个信号。有个人想见你。”
“长官,谁——”
“你自己见了就知道了。”
一个“火炬”船员走了过来。是个女人,和我差不多高。很明显她的腿部受伤了,一瘸一拐地,身上全是血迹和烧出的窟窿,散发出一股焦煳味儿。肩上的星号表明她是舰长。
我觉得她有些面熟——直直的鼻子,小小的下巴——尽管她的脸颊和脖子满是尘土,前额也是血迹斑斑。她的头发很长,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不像一般船员那样剪成短发。但是——这只是我的第一印象——她的长相有点怪,好像是某个我很熟悉的人在镜子里的影像。
一种深深的、奇异的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我不认识多少舰长,但她却马上认出了我。“哦,是你。”
塔科显得很紧张。他已经琢磨出了点头绪,速度比我快。“委员——‘火炬’是从哪儿回来的?”
“从‘雾’中。”
我闭上了嘴。592基地的船员们都知道,“雾”是一团星云,也是埃克希里人的主要聚居地,就在“三千秒差距螺旋臂”之内,比我们离银河系中心近一百多光年。我说:“我不知道我们已深入敌区这么远。”
“不,我们现在还没有深入那儿。”
“但是,”塔科紧张地说,“我们正在接纳一艘伤痕累累的战船,而这艘战船却从未离开过地球。”
“非常正确。”瓦森点头同意。“少尉们,你们有幸目睹了这一切。这艘船是二十四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一场战争的幸存者。”
这简直是塔科式的语无伦次。
至于我,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火炬”的舰长。她有点紧张,拇指不停地擦揉着半边脸颊。
“这个动作我也常做。”我傻乎乎地说。
“哦,得了吧。”她厌恶地说道,“我就是老了以后的你自己。别说它了,我还有事要做。”她瞥了一眼委员,转身阔步向自己的飞船走去。
瓦森低声说:“快跟上她。”
“长官——”
“快去呀,少尉。”
塔科跟在我后面。“二十四年之后你还是一张大桶脸呀。”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我们挤进了狭窄的通道。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识过活体飞船的生物有机体技术。事实上,我们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肉体之内。通道的两壁由活生生的肉体构成,当然很多都被烧焦、扭曲、打穿了。有些伤口深深地切入了船皮。每次摸一摸墙壁,双手都会沾满黏糊糊的东西,咸咸的液体似乎能渗透我的制服。这儿的重力也很不均衡,可能是“卡特”的惯性发动机正在给它提供动力的缘故。
但这些我只是模模糊糊意识到的。
她是达克舰长,哦,看在上帝份上!
她又盯着我看了看,“少尉,别紧张。我们俩不会分开的。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的生活会变得很复杂。情况总是这样的,慢慢你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