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有设备和技术,因为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不是问这个实验是否值得去做,是否有研究价值,不是这样的问题,而是问我们能做得出来吗?这才是我们造你的真正理由,因为我们要证明我们能。”
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很有负疚感,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恨我吗?”她问我。
我告诉她不。我很感激她造了我,制造别人看来确实是人的本性。
“某些人很讨厌这个。他们会说,我们能做,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去做。他们说科学应该有更高的道德准则来支配,而不是单纯的好奇心。”
“那么你自己怎么看?”
“我认为他们不懂什么是科学。好奇是人的天性,没有理由,没有道理。这是大脑的一种需求,一种趋向性,就像植物总是向着太阳,向着光亮。”
她提到的这种趋光性让我为之一震。通常来说,蠕虫总是避开阳光,因为这让我们很容易成为捕食的对象,而且阳光会把我们烤焦。但现在我有一点儿不一样的感觉。我想见见太阳,我现在对阳光非常好奇。
希拉东尼对科学的辩护还没完,“科学是一种自然力量,和道德无关。科学的进行总是不受道德准绳的约束,顾不得礼仪的周到,甚至有时顾不上体面。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它看起来丑恶,会伤害别人的原因。”
我忙告诉她我并未受伤害。
“小东西,”她说着,用一种甜蜜但略带尖刻的声音,“那么固执,任何进步都是有代价的,科学的恩赐总是很伤人。”
传说中的蛇怪,真的有吗?不。
狮身人面的动物存在吗?当然不存在。
人身牛头怪物?得了吧。
牧羊神?那半人半羊的四脚神?那是不可能的。
所有这些人首动物身的怪物,所有这些蛇发女怪、怪兽、人鱼,统统都是臆造出来的。
那么天使呢?那些小小的金色的,有着圆圆的面颊成天愉快地飞翔在空中的如苍蝇似的东西—一说点真事儿吧。真要有的话,天使们非吓死不可,害怕那些小得可怜的翅膀再也托不起他们。
只有我是真实的。由36,143个基因组成。最重要的事先说(女士,我是亚当),我是真正神的下凡,我是人类的骄傲,自然的馈赠,我是让人不可思议的动物。
希拉东尼告诉我我们正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就目前的状况我会活不下去,因为我的身体再也负担不了我的大脑,我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选择,太棒了,我还从未做过什么选择呢。
“一种是我们分离你的身体和大脑。”
“分离?”
“修剪修剪,”她说,“然后我们更仔细地检查它们。”
“有多仔细?’’
“非常仔细,”她告诉我,“一层一层,一个细胞一个细胞,一条神经一条神经。”
“你要解剖我?”
“对,确实是那样。”
“会痛吗?”
“你有哪儿痛过吗?”
她说对了,从没有过,但是说不清什么原因,我现在好像感觉很痛。
“你不会的,”她肯定地说,“你是感知不到痛苦的。”
“不会?我感受到的这突如其来的悲惨的命运,对正在逼近的死亡的恐惧……这些不会让人痛苦吗?它们难道不让人遭罪吗?”
她犹豫了,好像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好像她也像我一样,可能也不是单纯的一种动物,好像也有不止一种想法。我怀疑。有可能吗?她也可能会承受一些痛苦吗?
她承认这可能会是一种牺牲,她可能会失去我。
我也会失去她的。但最重要的,我会失去我自己。
“傻虫虫,你不会的。你不会记得任何事情,你的语言和记忆都会消失的。”
“那么你呢?你会消失吗?”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也会消失。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我自己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世界。死亡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做人的一部分。在某些时候也许不会,但很快也许某天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它,就像现在。”
知道希拉东尼也会死,我又有了勇气,我在想她也会被研究吗?
“你是指被解剖吗?”她笑了,“我不知道有谁会对我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