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合上文件,“我父亲在加强他的守卫,说明他预见到要有大事发生,正为剥夺我继承权这一天做准备。”
“这就是你能从文件中得出的全部信息?”
从外面传来笑语声,有人走过并渐渐远去了——我猜是梅和川。这是个凉爽的夜晚,空气中有厚重的雨水气息。门被啪地一声吹开了,我能看到夜幕和稀薄的雾气。
“还有别的吗?”我问道。
“动动脑子不行吗?”范把头倾向前,闭上了眼睛——这是他通常表示生气的动作,“冯需要一大笔钱才能从安全局那里脱身。至少需要几百万。她的工钱很高,可即便她生活得再节俭也要花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攒够那笔款子,更何况她并不节俭。她从哪儿能得到这么大的数目?”
我想不出了。
“当然是从她的新东家那里。”范说道。
“我父亲不会有这笔额外的钱。”
“可看上去他有。只有非常富有的人才能雇得起像冯安阮那样的保镖。”
我暗自估算了一下父亲名下的所有财产,但却想不出哪里有这么一大笔现金。
“这笔钱肯定不是你父亲做生意的钱。”范说道,“我们对这些产业了如指掌。因此我们怀疑这笔钱不是他偷来的,就是胁迫别人偷来的。”那只猫跳进了他怀里,开始蹭他的肚子。“要多动脑子,”他继续说,“我要告诉你的事是我相信已经发生了的。他骗取了本该你继承的财产。但它数目太大了无法由个人掌管,肯定交给了政府保管,因此很可能他成功地贿赂了某位主要官员。”
“你无法确定这一点。”
“确实不能,但我打算联络一下政府里的朋友,建议对遗产进行调查。如果你父亲做了我所怀疑的事,这样起码还能亡羊补牢一下。”那只猫赖在他怀里,他摸了摸猫的脑袋,“不过遗产并不是问题。即便你父亲从中偷了钱的话,他也不会拿走超过确保这名女子为他效劳的必要费用。否则给他这种机会的那个人,”他比画了一下文件,“将会被发觉其他支出证据。所以还会剩下足够多的财产让你成为有财势的人。冯安阮的确是个问题,你不得不先干掉她。”
一只夜鸟唧唧喳喳的叫声刺破了宁静。有人拿着手电走过拖车停靠的草地,光束穿透了层层迷雾,扫过灌木和斑驳的草地。我觉得不论这个女子如何能干,她还是不会造成太多的麻烦。
范又闭上了眼睛,“你还没亲眼见过这类职业高手。他们无所畏惧,对待工作尽心尽力,甚至衍生出了能感受雇主异样的第六感,与他们的雇主休戚与共。你需要谨慎小心地对待她。”
“也许她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稍停片刻我说道,“或许是我实在太笨了。我本该让这一切顺其自然,在‘绿色星星’终老一生。”
“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做。”
范的表情仍不失克制,但显得很是僵硬,我敢说他是太震惊了。
我让电脑休眠,然后向后一靠,跷起一条腿,放在桌子边上。“别再掩饰了,”我说道,“我知道你想让我杀了他。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
我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没有吱声。
我说道,“你是我妈妈的朋友——我猜这是个足以希望他死的理由了。但我从未觉得你是我的朋友。你给予了我……所有的东西:食宿和生活目标。可一旦我打算谢你,你总是马上否认你对我好,让我不要谢你。我一直以为是你害羞,因为你在表达任何一种感情时都显得局促不安。但现在我要推翻这个结论。你发现了我的谢意,却显得对此厌恶、反感……或者尴尬、为难,那可不是羞怯应该采取的方式。这就好像……”我费力地搜寻着合适的措辞,“就好像是你有某个痛恨我父亲的原因,但却不能告诉我。要么这是你羞于承认的原因,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也许某个你所掌握的情报让你对整件事有另外的看法。”
与他坦白一切既使人愉快也令人害怕——我觉得自己似乎触犯了禁忌——说完这番话后,我就只能气喘吁吁、神情恍惚了,根本无法确认自己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尽管在我讲的时候认为自己每句话都说得很正确。
“很抱歉,”我对他说,“我无权质问你。”
他想做个无所谓的手势——这是他跟别人交谈得不够舒畅时的习惯动作,但突然停了下来,抱起了那只猫。“不管我们之间的地位悬殊多么大,我和你的母亲非常亲近,”他说道,“和你外公也是如此。因为我失去了自己的家庭,就拿他们做了替代品。可他们死了,一个接一个……你知道,是你外公的存在以及他的财富保护着你母亲,一旦他去世了,你父亲就毫无顾及地虐待她。”他从唇边猛地呼出一口气,“随着他们的死去,我也就失去了我的身心。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无法再承受这种悲恸。我放弃了整个世界,也抗拒着自己的情感。实际上,我自闭了起来。”他用手抚着前额,遮住了眼睛。我能看得出来他心烦意乱,这使我感觉很糟,是我重提这些伤心的往事再次伤害了他。“我知道你曾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继续说道,“你没得到父母的疼爱而成长起来,这是很残酷的环境。我希望能改变它,我希望以自己能做到的方式去改变,但这种想法是在以我自己为赌注,可能要第三次从我身上夺去所有……那是无法忍受的。”他的手开始颤抖,然后紧紧地攥成拳头,压在鼻粱上,“这就是应该向你道歉的我,原谅我吧。”
我明白他并不需要请求原谅,我对他既尊重又敬仰。于是有股想告诉他我爱他的冲动,事实上,我也那么做了。我现在相信他已证实了对我的爱,因为他爱我的亲人,他想要完成妈妈的心愿。为了能让他从悲痛中摆脱出来,我请他讲讲关于我外公的事,我差不多对他一无所知,除了他曾在商业界取得的辉煌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