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西贡拥有一栋古老的法国殖民时期的大屋,但他大部分的时间却是在平圻的宅院度过。平圻是个四季如春的小镇——始建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原本是为那些性取向不符合当时社会道德的富裕的越南人提供安逸幽静的住所。现今的越南政府——即使不涉及它的性道德观念——变得很离奇,拥有有趣的历史,就好似一个出奇整洁得令游客们感到好笑的野生动物园。以政府的标准来看,这个小镇没有任何理由再存在了,然而它并没有消失。村民由一些有地位的同性恋者组成,他们定义潮流、树立时尚并掌握着重要的政治力量。尽管他们坚持严格的排外主义,虽然我相信父亲的双性恋在很大程度上是追求事业和地位所致,但他还是设法靠欺骗和贿赂的方式住进了平圻,这令我得以确定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个地方。
他在平圻拍的照片最令我气愤——我痛恨看到他喜笑颜开。我会一直盯着那些照片看,似乎我的愤怒会慢慢聚成一束闪电,摧毁我盯着的任何东西。我想,做出杀死他这个决定是很容易的。仇恨和往事,他残暴贪婪的往事,促使我坚定了这个想法,形成一种不可磨灭的精神动力。时机一旦到来,我就要为妈妈报仇,争得我的遗产。我很清楚如何完成这个任务。我父亲并不惧怕比他弱小的人——如果这样的、人站出来反对他,他们会成为恐怖报复的对象——但他认定想抵挡更为强大的人策划的暗杀是徒劳的,所以说他的安全措施虽很好,却并非无懈可击。另外,我地位的特殊性暗含了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如果我能杀了他的话,我将借此变得比他或他的任何同伙都更强大。因此,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始计划在平圻和西贡对他进行暗杀,我绘制图表仔细分析这两处宅院的安全系统。但在策划他死亡方式的中途,我突然失去了方向,困为各种为杀死他的决定服务的条件发生了变化。
我十七岁生日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在拖车里操作着电脑,这时范走了进来,他先是轰走了在我对面椅子上睡觉的虎斑猫,然后小心地弯腰坐下。他身穿破旧的灰白色开襟羊毛衫,老式的条纹裤子,手上拿着一个薄薄的镶有塑料边的文件夹。当时,我正全神贯注地追踪着父亲经每一笔由银行进行的资金周转的去向,所以对范的出现只是点头示意。
他静坐片刻,最后说道,“打扰了,你能不能发发慈悲,给我一分钟时间。”
我意识到他生气了,但我早已在气头上。倒不是说我在生父亲的气,而是我开始对范产生厌恶之情,他冷冷的态度,他的无礼——他不尊重我,却要求我尊重他——都让我觉得他十分讨厌。
“你想干什么?”我甚至抬头看一眼他。
他把文件夹摔在桌子上,“你的计划有大麻烦了。”
文件夹里装着一个名为冯安阮的妩媚女子的人事档案,我父亲雇了她做保镖。大量数据表明她相当专业,熟悉各种武器,应变能力极强——这极不寻常,她可能专为她的职业做过基因改造手术。依照文件来看,她的感官十分敏锐,能觉察出大脑温度曲线的变化,血压、心率、瞳孔放大、讲话的细微改变,以及所有能暴露潜入者刺客身份的蛛丝马迹。关于她个人生活的情报非常不足。虽然是越南人,但她生于泰国,在某秘密安全局的大墙里长到十六岁,她在那里接受的训练。最近五年,为多位东家服务,共杀了十六名男女刺客。几个月前,她付钱解除了与安全局的合约,并与我父亲签订了长期合同。和他一样,她也是个双性恋,她的大多数伴侣都是女人,这点也同他一样。
我从文件上抬起头瞥了范一眼,发现他正用一种旁观的神态观察着我。“好了,”他说,“你怎么想?”
“她长得不赖。”我答道。他抄起手,厌烦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