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然后控制住自己,对他说范不在马戏团了。
我父亲问道,“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老板吗?”
最开始的震惊正在被愤怒所取代,这种愤怒是那么强烈,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它。我双手颤抖着,要是有把飞刀在手的话,我很可能会不假思索地把它插进他的胸口。我尽力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告诉他范生病了。随着我在他脸上和身上看到更多的以往不知道的细节——蹙起的额头纹、红红的耳垂、多肉的脖子上的皱痕——我感到有一小瓶狂暴的药剂被打翻了,混入我的血液。
“该死!”他说道,把视线投到帐篷上,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妈的!”他盯着我说道,“你有密码吗?一旦去了‘天堂’,他就会变。我不敢确定他还记得一些事。但估计见见他是我惟一的选择了。”
“我怀疑他不会同意我把密码交给一个陌生人。”我对他说。
“我们不是陌生人。”他说道,“范是我岳父。我们在我妻子死后闹翻了。我希望让马戏团来这儿待一周,这样我就能说服他坐下来谈一谈。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最令我震惊的就是他说范是他的岳父,那么范就是我的外公。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我想他没理由撒谎。可这些事实引发出了一系列的麻烦问题。而他最后的话等于完全否认了他应该为我妈妈的死承担责任……他这么轻松就否认了!仇恨在我的体内生根发芽,这也让我冷静下来,让我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冯走上前来,一只手按在我的胸前。我的心脏在她手掌的压力下怦怦乱跳。
“你怎么了?”她问道。
“我……很惊讶,”我说道,“就是这样。我并不知道范有个女婿。”
她脸上的妆是冷色调的,嘴唇涂成了暗紫色,眼睛也涂成同样的颜色,但其相貌的优雅和椭圆的脸庞,与昙颇有几分相似。
“你为什么生气?”她问道。
我父亲悠闲地站在她身边,说:“没关系。我来得过于鲁莽——他有生气的权利。为什么我们两个不……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
“戴特。”我说道。我可不打算对他说真话。
“戴特和我要单独谈一谈,”他对冯说,“我稍后回来找你。”
我们走到外面,冯则带着怒气朝拖车方向走去。日近黄昏,雾气围拢上来。拴在墙旁的树上和小径上方的彩色灯泡,全都亮了起来。每个灯泡都被一团模糊的光晕裹成球状。一种怪异的喜庆气氛逐渐浸透蚕食了丛林,灯泡仿佛是一群迷失在绿色雾气中的魂灵在开party。
我们站在墙边,在那座云雾缭绕露出峥嵘的大山下,我父亲试图说服与我交换密码。
当我拒绝了他的出价时,他对我怒目而视,说道:“也许你不理解。我真的需要这个密码。怎样才能让你把它给我呢?”
“也许你不该得到它。”我说道,“如果范想让你得到密码,他会给你的。可他把密码给了我,而不是别的人。我认为那是一种信任,我不能破坏它,除非他示意我该那么做。”
他扭头盯着丛林,伸手挠了挠脑袋,发出失望的声音。我估计他没有过被拒绝的经历,尽管这并不能平息我的怒气,可拒绝他仍令我高兴。
最后,他笑了。“你要么是个该死的生意人,要么是个高尚的人。或许你两样都是——这想法可令人害怕。”他点了点头,似乎是一种亲切赞同的方式,“为什么你不现在就和范联络一下呢?问问他是否介意和我聊一聊。”
我不明白。这怎么可能?
“你有什么样的电脑?”他问道。
我告诉了他,然后他说,“那个过时货没法做这种事。这么跟你说吧,今晚你表演过后到我的住处来。你可以用我的电脑联系他。我会为你支付费用的。”
我突然有些怀疑。他看上去是给我机会攻击他。我无法相信那是他的本意。他联系范的要求也许是个荒谬的借口。他是否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打算诱我进一个圈套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抽出空来。”我说道,“或许明早还可以。”
他看起来不大高兴,但是最后还是说:“很好。”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这是我的地址。”然后仿佛我手中有个透明的按钮似的,他在上面按了按,“别弄丢了,无论何时你来都要带着。要是你没带,你会被扔到街上,无论在哪里发生这种事,都是很不愉快的。”
他刚一离开视野,我就赶紧奔向拖车,打算和昙讨论一下这些事。
她在拖车外面,坐在一张折叠凳上,一抹从门口透出的朦胧黄光笼罩着她。她的头低着,衬衣被撕破了,最上方的两颗纽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