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洁 译
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闪电的白光划破了黑暗的夜空。耶果洛夫似乎感到,天空破裂云层的缝隙中随时都能喷射出火红的钢水。沉重的冰雹象千万只鸟嘴在啄打着窗户。流下来的雨水在玻璃上绘成模糊的花纹。耶果洛夫借助这淡紫色一闪的电光看到团团的浓雾、大片的水注和卷成粗绳般的水流。被雨水拍打得多孔的黄色水洼的表面很象火山熔岩。
他摇摇头离开窗口,走到一旁。
“真懊丧!”他躺在旅馆的硬板床上喃喃地说。
他翻了翻破旧不堪的惊险小说集,上面的油点和酒渍使他厌烦。读到缺页的地方,他把小说扔到一旁,重又走到窗前。闪电的光还在不时地照亮窗上的水珠和柏油路上汇成小河的雨水。
耶果洛夫没等雨停就进入了梦乡。当他醒来时,太阳的光辉在油漆的、磨光的、以及镀银的那些器皿上反射着无数跳跃着的光点。
耶果洛夫伸了个懒腰,跳下床,迈着有弹力的步伐在凉爽的塑料地板上走了几步。他觉得兴致勃勃,心情爽快。夜里的这场大雨好象洗掉了他的疲劳、烦恼和繁忙所引起的不安。
他想立即工作,积极地行动起来。耶果洛夫想乘兴制订出阿库安高原的考察计划,并组织起完全可以胜任那里工件的考察队。遗憾的是现在既不要计划,也不需要组织了,因为在一个月以前他的申请被认为不够现实而被驳回,他的组织能力比被人怀疑。总之,他得到了一星期的休假,这期间他不需要工作,而是应该休息。他把充沛的精力用在刷牙上,这愉快的心情用流行歌曲“我往月球上给你寄信……”来抒发。
他刚刚唱了几句,突然房门大开,女值班员闯了进来。她说她听见有人在呼救,为什么不利用电铃呢。耶果洛夫红着脸矢口否认。而这女人却坚持说,她听到呼救的尖叫,然后便是垂死时的一种沙哑的叫喊声。耶果洛夫解释说,他唱歌的声音就是这样。值班员惊异地看着他,完全不相信他讲的话。她看了看床下和开着的柜门。可能她在寻找尸体,或者要发现被毛巾堵塞着嘴的被捆绑起来的人。反正给耶果洛夫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他好不容易才把这穿着裙子的老密探送出房门。
在机场上,他的乐观情绪又一次遭到了冷遇。
“旋翼机只能在十二点钟以后起飞,而自动飞机则……”售票员停了一下,又说:“完了。”
“什么完了?”耶果洛夫看着这位比较年轻但又秃了顶的人,生气地问。
售票员把黄色的眉毛扬了扬。他那绿色的眼睛里露出讥讽的一笑。
“同志,完了,就是意味着完了。”他把脖子往旁边一歪说,“票全部售完,座席都已分配光了。您想要的,什么都没有了。后来的可以等十二点钟以后坐旋翼机。”
“我昨天晚上就到这儿了,一直等到现在。”
“不只您一个人在等,等的人很多。”
“我只要走四十来公里……”
“我们也没有远程飞机。我们这儿没有超过一百公里的。”
耶果洛夫恨不得向这光亮的头顶吐口唾沫,他强迫自己把唾沫咽了下去,离开售票口。整个情绪都被破坏了。
耶果洛夫沮丧地看了看旅客。玻璃墙壁透过来的阳光照着男人们严肃的脸和有力的大手,照着浓眉胖脸的妇女们头上包得齐眉的绣花头巾和在大人脚边玩耍的小孩子的身上。乌克兰人悦耳的音乐般的语言充满了大厅。耶果洛夫坐在那里沉思起来。他不能再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可是还得等这该死的旋翼机。
大厅里忽然发生了骚动。似乎有一股电流在迫使所有的人头向一个方向旋转。“是吗!”“您说的是真的吗?”亲切的谈话停了下来。母女的目光都集中在从玻璃大门里走进来的一个人身上。只有孩子们仍在聚精会神地玩着,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耶果洛夫也向门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模糊地感到一种不安。
来人非常美丽。他的美好象在向人挑衅或对人鞭苔。他是那样的完美,但又使人感到有点古怪。
美丽是高度和谐的结果,大自然把每一个部位都安排得非常匀称。而适当地脱离平衡便产生别致。这个陌生人正是有点反常,所以显得格外美。
这个人可能已习惯于这交叉的目光对他的注视。他旁若无人地走到售票口,向晃动着秃脑瓜子的窗口看了看,用不太纯的俄语问售票员:“刚才有人打过电话提我的事吗?”
秃顶就象有风天水面上不断翻起浪花时的鱼漂一样地跳动起来。耶果洛夫看到紧紧束着的白色袖口里那只生着黄毛和雀斑的瘦腕骨向上扬了起来,便把票放在售票口上。
美男子点点头,把票放在衣袋中,向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