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们第二次一致喊起“乌拉”来。
这是一束卷得不经心、稍稍揉皱了的,然而卷得紧紧的、容易撕裂的灰色纸,它成了俯在它上面的一圈脑袋的注意中心。不知是因为某种化学过程呢还是因为罐子里的潮气,每页纸的上下两部分所写的东西全消失了。纸束外部纸面上所写的字也是同样遭遇。只有纸束中间部分的不多纸页,以及一个叠成四折塞进纸束里的淡黄色结实纸页,上面的字迹还完好无缺。这一页纸成了我们了解发生的全部事情的一把钥匙。
粗大而不均匀的字母稍稍歪斜地布满了四页黄纸。上面的古代英文字真有点难读。我和工程师辨识着所写的内容,碰到困难时其他同志也帮忙。
那页单独的纸上写的大致是:
“1793年3月12日,午后6时。南纬38度20分,东经28度45分,按早晨计算。至尊的上帝的意志降临我头上。不相识的人们,请你们接受我最后的敬意,并读一读我在此写的消息。我,厄弗腊依姆哲谢里顿,美丽的‘圣安娜’号船主兼效船长,认为现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几分钟了,急于把自己沉灭的情况告诉你们。
“我于3月10日治晨驶出卡普什塔得,向孟买方向进发,途经桑给巴尔。白天驶过布里角,出布里角后遇到向我船凶猛袭来的异常大浪。将近晚上,从东北方向刮起猛烈的风暴,帆船被迫向南漂泊。第二天,‘圣安娜’号同越来越大的风暴搏斗,飘泊一整天。第三天早晨,暴风雨更猛,达到前所未见、不可想象的程度。我船全部桅杆接二连三地折断了。全体乘员的勇敢精神不止一次地挽救了这条就要覆灭的帆船。但命运给我们安排的苦难遭遇没有尽头。一连串的特大浪头无情地向我船袭来,这条船也象它的指挥者一样在野蛮的搏斗中把力量消耗尽了。船头和船舱漏水使‘圣安娜’号失去了平稳。下午5时船头扎进水里,船身歪斜,开始下沉。这最后的、不可挽回的悲惨时刻,我正在自己的船舱里。我刚一走进来,竭力拿出……”接着是一团很不清楚的笔迹,往下又可以读明白了:“……船的可怕的破裂声,倾轧声,嚎啕声,咒骂神灵的声音,超过了风暴的怒吼声和波涛的哗哗声。我跌倒了,头碰出血来,滚到船舱的内侧板边。我站起来,企图从己处于上方的侧扳中央的门口出去。但这扇厚门已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使劲也推不开。我气喘吁吁,满身是汗,最后疲惫不堪地倒在地板上,对即将面临的死亡己不在乎了。我稍稍恢复常态后,又试图砸开门,先用椅子后用桌腿砸门,把椅子和桌腿砸坏了,门却一丝未开。我又敲又喊,直到精疲力尽,但谁也不来帮助我。我深信我们的人死绝了,开始等着末日来临。时间过了很久,但船舱里进水很慢:一小时进水不超过一英尺深。我被这场惨祸弄得心神不定,没有马上意识到,船上的很轻的货物(我们从葡萄牙运来的软木)和“圣安娜”号船身的出色坚固,使得这条船没有马上沉下海底去。因此,我在沉没之前,还有些时间来回忆我的发现。我切望把它们交给人们,由于疏忽大意和渴求充实这些发现,我没有能够早日做到这一点。
“我研究澳洲和非洲之间深海的尚未整理的笔记,保存在一个特制的罐子里。我把自己的最后笔记装在那里,是希望我的漂浮在海洋上的船的残骸或许会冲到岸边,或许被谁在海中发现。我知道,人们总要在船舱里找珍物或文件。……这儿奇迹般保存得完好的船灯的灯油就要烧尽了,船舱里已经是三英尺深的水了。飓风的凶猛吼叫和船的摇晃丝毫未减轻。我听到从‘圣安娜’号上滚过的巨浪声。我的全部意向就要完了,我就要在这条密封的船里可怜地死去了。但是人无论怎样软弱,怎样微不足道,总还抱着一线希望。如果我自己不能获救,那么我的手稿还有可能被人们读到,那么我的事业就不会落空了。……
“不能再延宕了。水进得越来越快了,我站在上面写字的柜子快要淹没了,我手里正拿着装笔记的罐子。永别了,我不熟识的朋友们!不要保守我的秘密,象我这个可怜的狂人所做的那样。把我的发现公诸于世吧。实现上帝的意志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