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这您不懂,甚至以往您也从未有意识地去想到过它。肋骨疼痛这类感觉无法形象地显示到屏幕上来,只好给它一个可视的符号。所有这类感情,情绪也都分别给一种符号。”
“您一下就全能看明白?”
“不是告诉您摸索了八年吗?难道您真不明白,这些图象都只能是局部,谁都无法将整个心理置于一个四边形的屏幕里,谁也说不清是否心理活动跟宇宙一样,根本就没个空间限度。”
过了一阵他说,“大夫,也许您并不傻,确实全心全意专注自己的工作。但要知道,书呆子气老实过头,可能惹祸的。”
“我热爱我的工作,希望确能有所建树。”我带着对不满现实征兆的警惕回答他。
他淡淡一笑,悲伤地叹了口气:“傻正经。”
安娜走了过来,饮食仍不正常。让她加入了乔治的互治互救小组,至少她需要友好。究竟又干嘛非吃饭不可呢?谁需要她话下去?我们确诊为精神抑郁往往不过承认客观现实罢了,但人不能光靠承认客观现实就能活下去呀。
“莱因金库”那些古典派妄想狂的心理资料中,根本查不到索德这样的心理图像。
凯姆士的书真难懂。政治术语和心理术语差别太大,一切都像叫他给曲解了。从现在起,我必须切实注重星期天晚上的“积极思维”学术交流会。我已经懒得去操心处理好各方面的利害关系了。不,或者换句话已经像索德所讲的那样,太书呆子气老实过头了——他的意思是,我完全忽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忘了考虑一个人专心工作是“为了啥。”
9月10日
前两夜太疲乏没记日记。当然所有资料都录了下来,并记入了临床观测薄上。一直在下功夫分析索德的病例,很紧张。
这是个少见的头脑,智力测验虽达不到出类拔萃,但通常为良好。他根本不是怪脾气,也不是功夫很深的美术家,没有精神分裂的表示迹象,我说不出算什么类型的头脑。很荣幸同他一道分享了他为我回忆的童年时代,我也说不上这段回忆算个啥。当然,其中有痛苦和恐惧。他父亲死于癌症。索德才十二岁就成年累月地辛劳,真可怕。但总算没造成创伤。他既没忘怀也不有意大夸这一切。后来情况全变了,他靠着对父母和妹妹的爱怜之情,靠着对音乐的喜好,对物体形状、质量和相互作用的兴趣,以及长期来对于悲欢离合的记忆,使自己的头脑能冷静地不断思索着,一步步达到成熟完善的境地。
时间还早得很,但正式的综合结论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今天配合得如此之好,以至我忍不住问他,是否有意识要让一个黑面老兄在感觉显示带上出现几个具体镜头。
当我描述这形象有一堆乱蓬蓬粗糙无光的毛发时,他惊呀地说:“您指的是多凯?”
声音合成器上、“多凯”已经出现过近手词语的微弱音响,但当时我尚不知“多凯”与这个形象是一码事。
他讲述道,当他五六岁时,曾把一头经常梦见或幻觉的熊称为“多凯”。他说:“他个儿大,我个儿小,我骑着他。他撞倒墙垣,踩死那些坏东西,就是那些暴徒、密探,恐吓我母亲的人,还踏翻监狱,踏翻我害怕穿过的黑咕隆咚的小巷、带枪的警察、当铺的老板。硬是把这些全打得烟消云散。然后他驮着我从废墟中爬上小山顶,那儿静悄悄的,总是傍晚,仿佛星星就要出来之前。真奇怪会想起这些,都三十年啦!后来他变成一个生着熊一般毛发的男孩或男人,是我最知心的密友……我同他一道,真有意思。”
由于没法录音,我凭记忆写下他这段话。观测因停电而中断了。政府的优先供电名单上把医院排得如此靠后,真可恨!
参加了今晚的“积极思维”学术交流会并作了笔记。搏士发言谈了自由主义的危害和虚伪性。
9月11日
今早索德试图向我显示多凯,没成功。他笑着大声说:“我再也见不着他了,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变成他了。”
“让我看看您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他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