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她读书,”卡特林说,“我给她读过《金银岛》、《柳林风声》、《霍比特人》、《汤姆索亚历险记》……所有这些东西。”
“所有你自己打算重读的书。”林顿说,“真正教她东西的是海伦,和迪克及珍妮一起。”
“我讨厌迪克和珍妮。”卡特林咆哮。
“那又如何?”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理察德卡特林道,“你不在场,可米雪尔和我在。她爱我,她始终爱着我。只要受了伤,擦破膝盖或者流鼻血,无论什么,她都会跑到我身边,从不去找海伦。她会哭着找我,然后我会抱抱她,擦干她的眼泪,告诉她……我曾对她说……”他说不下去。他知道自己快哭出来了,泪水在眼角打转。
“我知道你对她说过什么。”贝瑞林顿用悲伤的语气轻声道。
“她记得这些。”卡特林说,“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得。海伦取得了监护权,她们搬走了,我并不经常见她,可米雪尔一直都记得。当她长大之后,海伦去世了,她便决心自力更生。但那次她受伤之后,我……我……”
“是的,”林顿说,“我知道。”
那通电话是警察打来的。乔伊斯布伦南。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侦探的名字。“卡特林先生吗?”她在电话里说。
“什么?”
“理察德卡特林先生吗?”
“是的,”他回答,“作家理察德卡特林。”他接过不少陌生的电话,“请问有何指教?”
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您必须来医院一趟,”她告诉他,“是您女儿,米雪尔卡特林。我很遗憾地通知您,她出事了。”
他讨厌借口,讨厌委婉的说法。卡特林的人物从来不会逝世,只会死;他们也不会释放气体,只会打屁。而理察德卡特林的女儿……“出事?”他说,“你是说她出事了还是被强暴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被强暴了,”她最终回答,“她被强暴了,卡特林先生。”
“我马上就来。”他说。
事实上,她被毫无人性地多次强暴。米雪尔像海伦那样固执,像卡特林自己那样固执,她不接受他的钱,不听他的意见,不从他的出版关系里得到工作的便宜。她要完全靠自己,于是在小村庄的咖啡馆里当起了服务员,住在码头边一个空旷大仓库的阁楼上,旁边有个非常糟糕的邻居,一个危险人物。卡特林提醒过她不下一百次,可她就是不听,甚至不愿意让他为她换锁,或安装报警系统。结果不堪想象,对方在周五天亮前闯入。当时只有米雪尔一个人,他先把电话从墙上扯下来,再将她囚禁,直到周一晚上,另一名咖啡馆的服务员因为不放心过来查看,强奸犯才从救生通道逃走。
当他被允许见她时,她脸上还带着一大块紫色淤青,浑身上下全是那家伙用点燃的烟头烫下的伤疤,她断了三根肋骨,远远没能从歇斯底里中恢复过来。一旦有人靠近或是被东西触碰,她就开始尖叫。医生、护士,统统无能为力。但她让卡特林坐在她床边,他用双手拥抱她。她哭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泪水流干,还用哭腔叫了声“爸爸”,那是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好像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最终,他们让她安静下来睡着了。
米雪尔在医院待了两周,度过了深度震动期。她的歇斯底里一点一点地平复,最终变得温驯起来。人们可以帮她换枕头,带她上厕所,但她还是不愿说话或者不能说话。心理医生告诉卡特林,她有可能从此丧失语言能力。“我绝不容许那样的事发生,绝不。”卡特林回答。他帮米雪尔结清了账务,下定决心带她一起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肮脏城市,远走高飞,重新开始。她一直很喜欢那些宽敞的老房子,他都记得,她还喜欢水、海洋、河流与湖泊。卡特林咨询了房产经济人,起初打算在缅因州的海岸边找所大房子,最终却在爱荷华州佩诺特镇买下了这所断崖上的哥特式汽船大厦。他亲自监督搬迁工作,每个细节都细致入微。
一点一滴,恢复开始。
她就像回到了童年,充满好奇心,一刻也不愿意停歇,浑身都是精力。她不说话,但对所有事情都要探究一番,每个地方都要走走。春天来了,她每每在寡妇走道上观望几个小时,看着密西西比河上的拖船渐行渐远。每天傍晚,他们都一起在断崖上散步,她总爱挽着他的手。有一天,她突然转身在他脸上印下深深一吻,“我爱你,爸爸。”她终于开口说话,然后从他身边跑开。在卡特林眼中,这个二十多岁的可爱女人,经历彻骨的痛苦之后,宛如获得了新生,快活得像瘦高的假小子。
那天之后,障碍逐渐消失。米雪尔重新开始说话,起初是些简捷的、孩子似的短句,小心翼翼而又天真无邪。但她迅速成熟起来,不知何时,她和他谈起了政治,谈起了图书,谈起了艺术。在傍晚的散步时间,他们彼此有许多愉快的交谈。然而她从未提及强奸的话题,一次也没有,连一个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