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是我们的舞蹈教授。”
保罗吃惊地看到,这个信息大大改变了巴尼特斯克特尔斯爵士对巴普斯先生的看法,巴尼特爵士火冒三丈,怒视着在房间的另一边的巴普斯先生。他们经过的情形告诉斯克特尔斯夫人时,甚至当她的面咒骂巴普斯先生该死,说他真是无比的、十足的厚颜无耻。
保罗还注意到另一件事情。菲德先生喝了几杯倒在乳黄色玻璃杯里的尼格斯酒②之后,开始享受乐趣。舞蹈总的来说是拘泥礼仪的,音乐相当严肃——实际上有些像教堂音乐——,但是菲德先生几杯下肚之后,对图茨先生说,他打算把晚会搞得热闹有趣一些。在这之后,菲德先生不仅开始跳舞,仿佛他只是想跳舞,而不想做别的事情,而且还在暗中鼓动乐队演奏狂热的曲调。另外,他开始对女士们特别献殷勤;当他跟布林伯小姐跳舞的时候,他还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但是声音并不是轻到使保罗听不到他念了这首美妙的诗:
“如果我有一颗心完全虚伪,
那么伤害您我却永远不会!”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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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巴尼特爵士说“某种数字计算(figuresofsomesort)”,博士说不是他所说的那种。因为figures的一个意义是计算,另一个意义是舞蹈中的舞步形式。
②尼格斯酒(negus):用热水、糖、柠檬、香料和酒混合成的饮料。
③理查德布林斯里谢立丹(RichardBrinsleySheridan,1975—1816年)所写喜剧《伴娘》(TheDuenna)中唐卡洛斯(DonCarlos)所唱的小曲。
保罗听到他把这首诗连续重复念给四位年轻的女士听。菲德先生对图茨先生说,他担心明天他将因此而遭受惩罚,这话也许是很有道理的。
这种相对说来放荡的行为,特别是音乐格调的改变(它开始把街上流行的低级庸俗的曲调也包括进来了),使布林伯夫人有些惊慌,因为这自然是会使斯克特尔斯夫人感到生气的。但是斯克特尔斯夫人十分和善,她请布林伯夫人不必介意,而且极为亲切极有礼貌地接受了布林伯夫人的解释:菲德先生有时在这种场合下兴奋起来,就会做出过火的事情来;她说,就他的身份来说,他似乎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还说,她特别喜欢他那质朴的发型(前面已经提到过,那只有四分之一英寸长)。
有一次,当跳舞中间停歇的时候,斯克特尔斯夫人对保罗说,他似乎很喜欢音乐。保罗回答说,是的;如果她也喜欢,那么她应当听他姐姐弗洛伦斯唱歌。斯克托尔斯夫人立刻发现,她真愿意她的这个渴望能得到满足,简直渴望得要死了;弗洛伦斯虽然起初听到要她在这么多的人们面前唱歌十分惊慌,因此恳切地请求原谅她不唱;可是保罗把她喊到他那里,说,“唱吧,弗洛伊!请唱吧!为了我,我亲爱的!”这时候,她就迳直地走向钢琴,开始唱起来。所有的人全都往旁边闪开一些,让保罗可以看到她;他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那么年轻,善良,美丽,对他那么亲切;他听到她的响亮动人的声音那么自然、甜美;同时,一个在他与他一生的一切爱情和幸福之间的金环,正从寂静中升起来;这时候他把脸转开,掩藏他的眼泪。
他们全都爱弗洛伦斯!他们怎么能不爱呢!保罗事先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爱她而且将会爱她的。当他坐有坐垫中间角落里,平静地交叉着双手,松弛地向下蜷曲着一条腿的时候,很少人会想到,当他注视她时,是什么样的得意与喜悦使他幼稚的胸膛扩张,同时的又感觉到一种什么样的甜蜜与平静啊!对“董贝的姐姐”的热情洋溢的赞扬从所有的男孩子那里传到他的耳朵里;对这位沉着与谦逊的小美人的羡慕从每张嘴中说出;对她的智慧与才能的评论不断在他身旁散布;同时,可以模糊地觉察到,有一种与弗洛伦斯与他本人有关的、对他们两人表示同情的情感,仿佛扩散在夏夜的空气中似的,在他四周传播开来,安慰着他并使他感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孩子这天夜里所观察到的,感觉到的和想到的一切——不论是在呈现出来的还是没有呈现出来的,现在的还是过去的——就像那彩虹中的颜色一样,或太阳照耀下彩色鸟的羽毛的颜色一样,或太阳沉落时光线淡弱的天空中的颜色一样,全都混合在一起了。他最近不得不想到的许多事情在音乐中,在他眼前掠过;它们不再引起他的注意,今后也未必能让他去耗费心思;它们好像已经平静地处理过了,已经过去了。他几年前注视过的一个幽静的窗子面对着几英里以外的海洋;他昨天还在海浪上翻腾着的幻想就像平息的波涛一样,消释了,安静了。当他躺在海滩上的摇篮车中曾经感到奇怪的那神秘的、同样的低语声,他想他仍旧可以通过他姐姐的歌声,通过嘈杂的人声和通过脚步声听得出来,而且在轻轻走过去的脸孔中,甚至在时常前来跟他握手的图茨先生的深切的温存中,也多少反映了这一点。他通过周围普遍存在的亲切气氛,仍旧认为它在对他说话。他不知怎么的,甚至他的老气的名声似乎也与它联系着。小保罗就这样坐在那里沉思着,听着。看着,做着梦,感到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