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特好几天打不定主意,去巴巴多斯的事情该怎么办;甚至他还怀着几分微弱的希望:董贝先生也许说话并不当真,或者他也可能会改变主意,通知他不去了;可是他这种想法本身就是极不可能的,能证实这种想法的任何迹象也没有出现,而时间又在消逝,他不能再延误下去了,所以他觉得必须毫不迟疑地采取行动。
沃尔特的主要困难在于怎样把他工作的变动情况透露给所尔舅舅;他知道这对他是一个可怕的打击。他感到尤其困难的是说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来摧毁所尔舅舅的情绪,因为老人最近情绪有了很大好转,有说有笑,小后客厅又恢复了往日欢乐的气氛。所尔舅舅已经把第一批债款归还给董贝先生,并满怀希望,能设法把其余的欠债还清。当他勇敢地从艰难中振作起来的时候,重新让他垂头丧气,这真是一件令人痛苦、迫不得已的事情。
然而决不能背着他悄悄地溜走。应当事先让他知道这件事。问题是怎样告诉他。至于去或不去,沃尔特认为他丝毫没有选择的权力。董贝先生明白无误地跟他说过,他年轻,舅舅的境况又不好;董贝先生还在伴随的眼光中清楚地提醒他,如果他拒绝去的话,那么他可以待在家中,但却不能待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舅舅和他都欠董贝先生的恩情;这份恩情还是沃尔特亲自去恳求来的。他也许已开始暗暗感到,他永远没有希望博得那位先生的好感,他也许还想到,董贝先生还不时藐视他,而那是很不公正的。可是不论情况是否这样,职责毕竟是职责,而职责是必须履行的,沃尔特心里这样想。
当董贝先生看着他,跟他说,他年轻,他舅舅的境况又不好的时候,脸上曾经流露出一种轻蔑的神色,傲慢不恭地、对他贬损地认为,他乐意游手好闲地依靠一个穷困没落的老头子过活;这一点刺痛了这个孩子高尚的心灵。沃尔特决定不用言语表白,而尽可能使董贝先生相信,他确实把他的品格看错了,所以在那次有关去西印度群岛的谈话之后,他急切地表现出比先前更加愉快和活跃,就像一个像他那样机灵、热心的孩子所能表现的。他太年轻,太缺乏经验,没有想到,他这种性格本身就可能使董贝先生不喜欢;董贝先生强烈的不高兴不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反正在它那阴影之下,这孩子表现出应变自如,有希望依然快快活活的样子,是决不会使他产生好印象的。相反倒很可能,在那位大人物看来,这颗诚实的心灵的这种新的表露是对他的公然反抗,因此他决意把它压下去。
“唉!最终反正总得告诉所尔舅舅的,”沃尔特叹了一口气,想道。沃尔特担心的是,如果由他本人告诉老人,并看到这消息在他起了皱纹的脸上所引起的第一阵反应的话,那么他的声音也许会稍稍颤抖,他脸上的神色也许不能像他所希望的那样轻松愉快,因此他决定去请卡特尔船长这位能干的斡旋者来帮忙。于是,星期天吃过早饭以后,他就从家里出发,再一次出其不意地到卡特尔船长的住所去。
他在途中愉快地记起,麦克斯廷杰太太每逢星期天上午都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听梅尔奇斯代克豪洛尔大师说教。这位大师原先在西印度船坞工作,后来由于仇人诬陷,说他曾用手锥钻破大酒桶,然后把嘴唇贴住洞孔偷喝桶中的酒,因此有一天他就被解除了职务;他曾经宣称,世界将在两年后的那一天上午十点钟毁灭;他开放一个客厅来接待狂热教派①的男女信徒们;在他们第一次的集会上,梅尔奇斯代克的训戒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仪式结束时,他们欢天喜地地大跳圣舞,所以有的人竟都塌陷到下面的厨房里,把一个信徒的碾压机也砸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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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狂热教派:早期美以美教派中大声祈祷或说教的教派。
这些轶事是船长那天晚上把钱支付给经纪人布罗格里之后,反复唱那支《佩格姑娘》曲子的中间,在非常欢乐的时刻讲给沃尔特和他舅舅听的。船长自己也按时上一个邻近的教堂去。那教堂每逢星期天上午就升起英国国旗。因为教区事务员身体病弱,他就在那里好心地照管孩子们;由于他那神秘的钩子所起的作用,他在孩子们中间享有很高的威望。沃尔特知道船长从不改变他的习惯,所以尽快赶路,以便在他出门之前到达。他的速度很快,当他拐弯走进布里格广场的时候,他高兴地看到,那宽大的蓝色外衣和背心正悬挂在船长的打开的窗子的外面,在太阳下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