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辍笔,认真地对春玲说:“姐,你给我预备副背包带!”“要它做么?”春玲看着他严肃的面孔。
“二哥要去参军。”明生回答。
“参加革命!”明轩加重一句。
“参军?”春玲笑了,“你够格吗?”
“怎么不够?”明轩挺挺胸膛,“爹答应我啦!”“是吗,爹?”春玲转向父亲。
振德翻了一下《群力报》,说:“是。儿子参军,我当指导员的拖后腿,那还象话吗?”
明轩得意地说:“去年参军大会上,我打头一炮,往台子上跑……”
“对,哥!还有我哩!”明生炫耀地补充道。
“你?”明轩感到身份降低了,瞪弟弟一眼,“你怎么能和我比?连台子都上不去,还是人家区长抱你上去的。”“对,哥!”明生不知人家的意思,“那台子高,我用力也窜不上去。我赶不上哥,你是别人拉一把,自己爬上去的。”春玲和父亲都忍不住笑了。
“住口吧!”明轩脸涨得通红,向弟弟喝斥一声,又对父亲、姐姐说:“上次不要,这次行啦!我十三岁啦。”“还没过生日。”春玲提醒他。
“这个无所谓,”明轩翻了下白眼,“我说十七或十八,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不批准我么,嘿,我就说,俺爹是指导员,他说我行,保证当好兵!”
振德笑了:“你爹有这末大权力,早批准他自己啦!”“那是为你年纪大,四十多岁啦,胡子再怎么剃也认得出来。”明轩反驳道。
“爹,”明生又插嘴了,“我给你出个办法,你一气剃三遍胡子……”
“好啦,小军师,别叫爹脸红啦!”春玲笑着用手捏着明生的脸腮,又对明轩说:“可别乳毛没褪想着飞,哪有十二三岁的战士呀?军队不是小学校,要打仗!”
“唉!”明轩丧气地拍着头,“我为什么不早出生些年?打日本鬼子轮不上份,眼看蒋光头又等不上挨我的揍了。咱对革命没贡献,将来吃起饭来,多亏心啊!”
振德安慰儿子道:“打完反动派还要建设新中国,到共产主义社会还要出大力。孩子,不用发愁,你们为革命尽忠的时候还多着哪!”
春玲有话要和父亲说,见弟弟在眼前不好启齿,心想see等把事情办妥再对父亲讲吧。于是,春玲告诉父亲,说她到剧团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临出门时,她看着标语问明轩:“怎么不找孙老师帮着写?”
“谁不找来?”明轩答道,“开始他说要排戏,后来又说有什么要紧的事,谁知他有什么样的要紧事!”
孙若西把钢笔摔出手,将信纸搓成团,狠狠地丢到墙角落,推开椅子,急步地徘徊起来。
来山河村任教不久,孙老师就看上了春玲的美貌。可是苦于没有接近她的机会,心里很着急。算走运,他会拉胡琴,在剧团里他可以饱看春玲的姿容了。但孙若西不敢放肆,甚至想趁帮她化装时摸她一下也不敢。其实春玲为人温和,极少同人吵架发脾气,而且富于感情,也不吝惜眼泪。孙若西却觉得她那墨黑的大眼睛里,使他猜测不透里面藏的究竟是温情的柔光,还是愤怒的刺芒。反正他看什么是什么。尤其她那两道细眉的尖端,随着眼睛变圆而扬起来,简直是两座冰峰,令孙若西感到心里发寒。这些倔强的东西,使孙若西生畏,又使他更加着迷,感到她是多末高傲,占有她是多末了不起。盯着姑娘那柔韧匀称的窈窕身躯,孙老师发昏了,一天不见春玲面,性情就暴躁起来,会无缘无故地向学生发脾气。他在厚厚的日记本上,写满了有关春玲的话。他写的每一首情诗的开头,都以大楷冠上“献给心爱的春天的玲”的字样……
真是好事天顺心,春玲找到他头上来学文化了。孙若西使出所有力气,博得姑娘的好感,攫取少女的心……当真,春玲对孙老师真有好感了。她眼睛里闪耀的是阳光,他感到温暖;她眉端的冰峰变成糖山,他越品越甜。孙老师心花怒放了。昨天彻夜未眠,伏案疾书,十分有把握地给春玲发出求爱信。信上写明他中午约她,约会的地点是在北河畔的柳树林。那僻静的地方,初联姻缘的绝妙所在,太理想了。孙若西在那里等着,设想着她悄悄地羞涩地走来,红着脸深情地瞥他一眼……于是,拉手,拥抱,接吻……孙若西一遍遍地想着,品着这些即将到来的美事,但老不见春玲的影子。他又想着,品着,越想越细,越品越迷,竟至象个醉鬼一样,发疯地抱着一棵树身……“谁在那干么?”传来一声喝问。
孙若西一震,牙撞到树皮上。他没听清问的什么,是什么样的声音,也看不见谁在问,倒自以为是春玲来了,喜声唤道:“快进来吧,快……”他突然吓呆了:林间出现了一颗满而胡须的脑袋。他慌乱地说:“啊,是姨父!你上哪去?”老东山打量一下外甥,闷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