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轰动一时的骡子牌避孕药的来由。祠堂里的坛坛罐罐就不说了,还有那些五颜六色、怪味扑鼻的配料也不说了。
“大金牙”的工厂冒烟之后,整座村子都被那怪味充斥了。闻了那怪味我们都感到不舒服。起初仅仅是不舒服,后来就恶心伴随呕吐,腹痛伴随腹泻。还有很多症状,不能一一例述。我们并没想到这是被“大金牙”折腾的。后来,连鸡也不下蛋了,鸡都蹲在墙旮旯里吐酸水。又后来,村里所有的男人都无法跟女人睡觉了。女人更彻底,据她们回忆道:自从闻了从吕家祠堂里飘来的味道后,她们都没了例假,而且一见了男人的影子就想上吊。
“大金牙”研制的这种药太厉害了。
据说他发出去了一批药。
很快,有消息传来,说“大金牙”制造毒药,损害了人民健康,公安局要来抓他。我们把这消息告诉了他。当天夜里他就失了踪。也有人说他藏在自家的一个地洞里。
“大金牙”办工厂时除了从信用社贷款外,还借了村里好多人的钱。他一失踪,债主们纷纷找上门去。他老婆装死狗,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债主们无奈,只得争先恐后往吕家祠堂跑,想看看那里有没有可以抵债的东西。信用社主任想独家把工厂接管了,债主们红了眼,一窝蜂拥进工厂里去。
那天我们都在场,铁皮烟囱还冒着一种鲜艳的红烟,十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雇佣工人还在按照“大金牙”指导的程序制药。一个大炉里有通红的火,屋里的空气刺鼻子扎眼。大家打量着“设备”,都失望得要命。于是村长喊:别干了,“大金牙”跑了,我们都被他骗了。
工人们停下手中的活,傻不棱登地看着我们。众人的怨气无处发泄,便一齐动手,把那些坛坛罐罐捣得稀巴烂,然后捂着鼻子跑了。那股怪味儿在我们村子里飘漾了一年多,现在才淡了些。
六、人头菊花
这件事情仅仅是传说。据说有一个人佯装走了,实则趴在道路旁边的沟里藏了起来。我们至今还记得,沟里填满了一大团一大团的红薯秧子,趴在上面会很舒服。我们猜测那个人是“骡子”,但他坚决不承认,“耗子”曾经问过他。
传说那个人看到刘书记、民兵连长和两个基干民兵待到大队的人走远后,就坐在一块抽烟。抽够了烟,就点了一把火,把红缨枪挑了人头,放在火上燎,燎得吱啦啦冒烟才停。还说有好几条狼在火堆的光明外一个劲儿嚎叫。两个民兵中的一个有点害怕,刘书记批判他:怕什么怕?不是有枪吗?
他们没有对着狼开枪。
回忆一下,在赶猪回家的路上我们也许听到过枪响,如果有枪声,也一定是劳改农场里士兵追赶逃犯时放的。
潜伏者说,民兵连长从骆驼背上拿了一条麻袋把人头装了。刘书记骑上骆驼,民兵连长等人尾随着,向村子里走。
传说刘书记把人头埋在一个大花盆里,花盆里栽着一墩菊花,然后浇上三碗清水。刘书记家院子里的确有一盆菊花,这不是传说。第二年秋天刘书记那盆菊花开放了,这也不是传说。
你那时已经是刘书记的骆驼饲养员。你除了精心饲养骆驼外,还必须精心侍弄这盆菊花。你为它浇水,抓虫子,赶苍蝇。传说这盆菊花只开了一朵花,花朵肥大,大如人头,颜色是黑得透红或红得发黑,花朵放出奇香。说归说,我们没看过这盆名菊。
我们亲眼看到那盆菊花是他逃跑后(用失踪更准确些)的那些日子里,那盆菊花在刘书记怀里,刘书记在骆驼的两个驼峰之间。那个中午太阳很大,街上的尘土都放出光彩。刘书记抱着菊花坐在骆驼上,骆驼闭着眼慢腾腾地走着,那两座驼峰中的一座软瘪瘪地倒了,刘书记和骆驼都像梦境中的东西,唯有菊花夺目,放出黑色的亮光和阳光作对。算一算这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
他在收音机里唱: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少女的头上,开放了黑色的花朵……
也许这不是传说。算了算了,管它是传说还不是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