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国把俘虏集合起来,一清点,一百有余。他连忙又把敌人军官清出来,让战士们押上。
周大勇握住马长胜的手,说:“是你在房子上指挥战士们?
打得很漂亮!”
马长胜用帽子擦擦脖子上的汗,蹲在一块石头上,脸朝墙壁,独自说:“这也不解恨!”
周大勇进了敌人营长驻过的房子,想要找个俘虏来查明村周围的情况。突然,西边枪声很激烈,而且越来越近,好像立刻就要接近这村子。周大勇两个拳头支在桌子上,面色紧张。他思谋了一阵,说:“江国,去,把俘虏里头那些贼眉溜眼的兵油子挑出一二十个放掉,而且用巧妙的方法说透:我们队伍多得很,现在要朝北走!”
李江国说:“这些作法,敌人眨眼就识透了。”
周大勇说:“识透就识透吧。反正敌人得到这些乌七八糟的情况,就要分析研究。他们三分析五研究,我们就走出二三十里了。再说,夜里敌人不敢胡冲乱撞。”
战士们打扫完战场;李江国把村西放战斗警戒的部队撤回来。周大勇让战士们拿足弹药,让俘虏们背上卸去枪栓的武器,消消停停地向东南方前进了。
周大勇带上部队走了六七里路,侦察员赶上来报告,西面村子里的敌人听见东面打响,派出一个营向东伸。可是闹不清是什么原因,敌人突然退回西村,并且在西村周围急急忙忙做工事。
周大勇说:“他做他的工事,咱们走咱们的路,互不干涉!”
他得意地笑了。
八
周大勇带上战士们跑了十多里,进入一座大川道。拂晓,他们爬过一座大山就“小休息”了。周大勇刚坐下,就哇哇地吐了两口血。
李江国三番五次地问:“连长,怎么啦!”
周大勇说:“小意思,喝了几口冷风,肚子咕咕叫,吐了两口酸水。”
李江国鼻眼扇动,抽了两口气,说:“一股腥味!”
周大勇说:“塞了满肚子雨水、生面,吐出来的东西还有好味道?不碍事。你去照护战士们!”
李江国说:“连长,你吐到哪里了?来,我瞧瞧,可不敢是吐血!”他手扶在地下,用眼光搜索。
周大勇用脚把吐在地下的血蹭蹭地擦去,说:“你就爱多事!”
李江国心里更犯疑,说:“连长,你这人脾气真犟。你——”周大勇说:“江国,你拿稳实点!我哪里会那么经不起打熬,像这样连续行军连续打仗的生活,我们过了多少年,早习惯了。”
李江国说:“连长,你要觉着身体不美气,就坐在担架上。
你觉着战士们抬上你过意不去,就让我跟班排干部们抬上你走。再不,我背上你。连长,我跟你死里生死里长,不是一天两天,你也该对我说两句实心话呀!连长,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肯舍出来!”
周大勇左胳膊抱住李江国的肩膀,说:“江国!我累不累呢?累,累得要死啊!我头上的伤不重,可是刚才打仗的时候,用过了劲,伤口裂开了,头轰轰的像要炸。我想躺下来睡一大觉,哪怕我睡醒来,敌人把一百倍的兵力加在我身上都行。可是,你看,战士们淋雨,打仗,流血,吃不上,睡不成,脚板磨得见了骨头。他们连续战斗以后,还是轻伤的人抬上重伤的人继续走。江国,他们不声不吭,可是我知道战士们是在咬住牙忍受艰难哩!想到他们,我就觉得最苦的不是自己。嘘!你有时候真不懂事!江国,我想算,你应从俘虏们中间找出几个成分好的人,叫他们给战士们讲讲敌人内部情形,特别是敌人士兵受苦的情形。这对我们战士是很好的教育。”
李江国抓住连长的胳膊,急切地说:“对,这工作应当办。可是,你要多爱护身体,你要——”周大勇截住他的话说:“走,天亮了!”
李江国把头挨着周大勇的肩膀,说:“连长,让我再说一句话,你要——”周大勇冲起一站,推开李江国,说:“走咯,同志们!”
战士们从地下爬起来,有的伸懒腰,有的揉眼,有的站起来还继续做梦。
李江国一动也不动地背靠垅坎站着。他凝望着黎明前天空稀疏的星星,忧愁而无可奈何的心情,第一次这样烦扰他!
周大勇喊:“走咯!往后传:一个紧跟一个,不准拉开距离!”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紧张地转述连长的命令。霎时,命令声就传到连队最后边。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呼呼的喘气声,兵器撞击声,和突然有人被石头绊了脚的声音。
周大勇跨大步走在部队前面。有时候,他闪出部队行列,看着战士们从他身旁走过。他集中注意力,听着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走了十来里路,猛乍,战士们低声传:“注意,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