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
王老虎望着连长撤走的方向慢腾腾地说:“为什么?我们把敌人背上走,我们连长就能安全突围。”他还想说:“必要的时候,就用生命换取时间呗!”但是话到口边又咽到肚里去了。因为,他从宁金山那不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到:宁金山的心在慌乱地跳,脸在紧张的抽动。一阵不能自制的激动控制了王老虎。他说:“金山,不要难过!目下,我们是很危险,可连长跟同志们就得救啦。不要难过!”
宁金山说:“排长,那我们就是泡上干啦!那我们就是……永远……永远回不去了!”
“什么?”王老虎突然抬起头,凝望着宁金山问。脸色光辉而刚强;那明亮的眼睛,叫人吃惊,好像,他生平第一次用这样锐利的目光盯着人;好像,那平时被压在心底里的深厚感情,全部从眼里喷出来。但是,他立即就把自己翻腾的感情,压下去了,尽力保持自己平时那种精神状态。因为,凭多年作战经验,他知道,现在,忠诚、勇敢、智慧的全部内容就是:保持头脑清醒;沉着,把任何危险都不放在眼里。只有这样,才能在巨大的危险的阴影里,抓住微小的生还希望。
他想:“完成掩护任务算不了什么,还要把战士们带回去!”一种强大的责任感,控制了王老虎。
王老虎射击了。打了五发子弹,放倒三个敌人。他热烈地对身边一个战士说:“放倒一个敌人就够本,放倒两个赚一个,放倒十个,二十个……嗬嗬,这账就算不来了!”他趁照明弹的光亮,朝左边看:宁金山用衣袖擦眼睛。
王老虎用手背擦擦前额上的汗,爽朗地说:“当兵的还能挤鼻流水?你不流眼泪这阵地都够潮的了!不怕,有我就有你。金山,来,跟我趴在一块。”他一边说,一边在拧住一个问题想:“要摆脱敌人!”他思量眼前的形势,回想过去的经验,头脑中闪过了各种各样准备撤退的办法。
战斗进行到半夜时分,王老虎率领战士们击退了敌人一次比一次凶的攻击,他手下只有九个战士、五个伤员了。敌人又以小股部队,不断地攻击,——说是攻击,不如说吸引我军注意力。王老虎脑子一转:“敌人在搞什么鬼点子吧?”他用心观察:除了敌人的机关枪吐出火舌以外,一片黑暗罩住阵地。怪呀,敌人不打照明弹,也不打信号弹了;再说,敌人阵地上也没有先前那种疯狂、混乱的喊声了。他们聚集更大的力量,用老一套的办法举行更猛的正面攻击吗?
不。敌人一定是改变了进攻方式——要举行大规模的包围哩。撤退,要战士们赶快撤退!且慢。要是判断错了呢?要是我们一离开自己的有利阵地,敌人乘机直压过来,那不是上当了吗?他正二心不定,猛然看见左边很远的地方有手电闪光。无疑,敌人正在我军侧翼运动哩。
王老虎的决心马上变成命令:“撤退!我带四个战士掩护,副排长带上伤员和其他战士先走!”
副排长爬到王老虎跟前,说:“为什么让我们先走?死,咱们也死到一块!”
王老虎说:“死?你活够啦?我们刚学会打仗,我们的事业刚开始,我们活得正有味哩。不要蘑菇,赶快走!”
副排长把脸捂在胳膊上。王老虎给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王老虎嗖地跳起来,抓住副排长背上的衣服,说:“我把战士和伤员们的命都交给你了。你要丢掉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我就枪毙你。去!”他毫不留情,说得严厉、可怕而急迫。
因为,只有他知道敌人想夹住我军的铁钳,在怎样急急地合拢着。他对副排长说明了撤退路线,又叮咛:“不走大路走小路,哪里难走就偏走哪里。记住!”
副排长带上四个战士和五个伤员下去以后,王老虎、宁金山和其他三个战士,射击了一阵,便悄然离开阵地,迅速地隐没在黑暗中。
王老虎率领四名战士,顺着副排长他们撤退的方向,绕来绕去向前走。走了一阵,又顺着一个渠道溜到一条干涸的河槽里。啊呀,河槽里挤满敌人,黑压压的,分不清有多少;端着枪,挤来挤去,想必是要从我军阵地侧后插上去,消灭我军。让这些笨蛋去扑空吧。
王老虎和他的战友,从敌群中挤过去,在一个小渠里蹲了一阵,又爬上了一丈来高的土崖。上去一看,原来有一片开阔地。左后方,王老虎他们刚才坚守过的阵地附近,敌人还在射击,可是这里除了头顶上的流弹啸叫以外,无声无息。同志们都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摸。猛不防,有几十个敌人跑步过来了。
一个敌人逼近宁金山问:“什么人?”不等回答,又用手电朝宁金山脸上照。宁金山一枪托把这个敌人打倒了。“啊呀!”被打倒的敌人叫了一声,其他敌人乱了一阵,盲目地射击起来。转眼工夫,许多敌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了。照明弹和信号弹接连着升起。手榴弹炸起的烟雾裹着枪声和乱哄哄的喊声。
王老虎想:“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端着刺刀率领战士们向迎面冲来的敌人扑去。白刃格斗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