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永远延绵!应当永远延绵!
可是马吕斯抖得厉害。他感到她不可能不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她走到窗口,望着外面,用她所特有的半疯癫的神态大声说话。
“巴黎是真丑,当它穿上白衬衫的时候!”她说。
她又走到镜子跟前,再作种种怪脸,时而正面,时而四分之三的侧面,把自己欣赏个不停。
“怎么了!”她父亲喊,“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在看床底下,看家具底下,”她一面理自己的头发,一面回答,“一个人也没有。”
“傻丫头!”她父亲吼了起来,“赶快回来!不要白费时间。”“我就来!我就来!”她说,“在他们这破窑里,老是急急忙忙,啥也干不成。”
她又哼着:
你撇下了我去追求荣誉,
我这碎了的心,将随时随地与你同行。
她对着镜子望了最后一眼,才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过一会儿,马吕斯听到两个姑娘赤脚在过道里走路的声音,又听到容德雷特对她们喊:
“要好好留心!一个在便门这边,一个在小银行家街的角上。眼睛一下也不要离开这房子的大门。要是看见一点点什么,便赶快回来!四步当一步跑!你们带一把进大门的钥匙。”
大姑娘嘴里嘟囔着:
“大雪天还得光着脚板去放哨!”
“明天你们就有闪缎靴子穿!”那父亲说。
她们下了楼梯,几秒钟过后,下面的门呯的一声关上了,这说明她们已到了外面。
现在,房子里只剩下马吕斯和容德雷特两口子了,也许还有马吕斯在昏暗中隐隐望见过的、待在一间空屋子门背后的那几个神秘人物。
十七 马吕斯的五个法郎的用途
马吕斯认为重上他那了望台上的岗位的时刻已经到来。凭他那种年龄的轻捷劲儿,一眨眼,他便到了那墙上的小孔旁边。
他注视着。
容德雷特住处的内部呈现着一种奇特的景象,马吕斯还看出他刚才发现的那种怪光的来源,在一个起了铜绿的烛台上点了一支蜡烛,但是真正照亮那屋子的并不是蜡烛,而是一个相当大的铁皮炉子里的一满炉煤火,也就是容德雷特大娘在早上准备好的那个炉子,炉子放在壁炉里,煤火的反射光把那屋子照得雪亮,火烧得正旺,炉皮已被烧红,蓝色的火焰在炉里跳跃,使人容易看到容德雷特在皮埃尔-伦巴第街买来的那把钝口凿的形状,它正深深地插在烈火中发红。他还看见门旁角落里有两堆东西,一堆仿佛是铁器,一堆仿佛是绳子,都象是事先安排好,放在那里备用的。对一个不明内幕的人,这一切能使他的思想在一种极其凶险的和一种极为简单的想法之间徘徊。这火光熊熊的窟穴与其说象地狱口,不如说象锻冶房,可是那火光中的容德雷特不象是个铁匠,而是个魔鬼。
炉火的温度是那么高,使桌子上那支蜡烛靠炉子的半边熔了。烛芯在斜面上燃烧。壁炉上放着一个有掩光活门的旧铜灯笼,够得上供给变成卡图什的第欧根尼使用。
铁皮炉放在壁炉膛里几根即将熄灭的焦柴旁边,把它的煤气送进壁炉的烟囱,没有气味散开来。
白洁的月光穿过窗子的玻璃,照着那红光闪耀的穷窟,这对在斗争关口仍然诗情萦绕的马吕斯来说,竟好象是上苍的意图来与人间的噩梦相会。
从那玻璃碎了的窗格里吹进来的阵阵冷气,也有助于驱散煤味并隐蔽那火炉。
我们从前曾谈到过这所戈尔博老屋,读者如果还能回忆起,便会知道容德雷特这兽穴,选来作行凶谋害的场所、犯罪的地点是最恰当不过的。这是巴黎一条最荒僻大路上的一所最孤单的房屋里的那间最靠后的屋子。在这种地方,即使人间不曾有过绑架的暴行,也会有人创造出来的。
整所房子的进深和许多间没人住的空屋子把这兽穴从大路隔离开来,它唯一的窗户又正对着一片被围在砖墙和木栅栏里的大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