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马吕斯又说,声音几乎是狠巴巴的,“老是您!您要什么?”
她仿佛在想着什么,没有回答。她已不象早晨那种大模大样的样子。她不进门,只站在过道中的黑影里,马吕斯能从半开着的门口望见她。
“怎么了,您怎么不回答?”马吕斯说。“您来干什么?”
她抬起一双阴郁的眼睛望着他,那里似乎隐隐约约也有了一点神采,她对他说:
“马吕斯先生,看您的神气不快乐。您心里有什么事?”
“我?”马吕斯说。
“对,您。”
“我没有什么。”
“一定有!”
“没有。”
“我说您一定有!”
“不要找麻烦!”
马吕斯又要把门推上,她仍把住不让。
“您听我说,”她说,“您不必这样。您虽然没有钱,但是今天早上您做了个好人。现在您再做个好人吧。您已给了我吃的,现在把您的心事告诉我。您有苦恼,看得出来。我不愿意您苦恼。要怎样才能使您开心呢?我能出点力吗?利用我吧。我不想知道您的秘密,您用不着告诉我,但我究竟是有用处的。我既然能帮助我父亲,我也一定能帮助您。假使要送什么信,跑什么人家,挨门挨户去问什么的,打听谁的住址呀,跟踪个什么人呀,我都干得了。对吗?您可以放心把您的事告诉我,我可以去传话。有时要个人传话,只要把话告诉他便够了,事情也就办通了。让我来替您出点力吧。”
马吕斯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人在感到自己要摔倒时,还能藐视什么样的树枝吗?
他向容德雷特姑娘靠近一步。
“你听我……”他对她说。
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眼里闪出了快乐的光。
“呵!对呀,您对我说话,称‘你’就得了。我喜欢您这样做!”
“好吧,”他又说,“刚才是你把那老先生和他女儿带来这儿的?”
“是的。”
“你知道他们的住址吗?”
“不知道。”
“你替我找吧。”
容德雷特姑娘的眼睛曾由抑郁转为快乐,这会儿又从快乐转为阴沉。
“您要的就是这个?”她问。
“是的。”
“您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就是说,”她连忙改口,“您不认识她,但是您想要认识她。”
她把“他们”改为“她”,这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耐人寻味的苦涩。
“别管,你能办到吗?”
“替您把那美丽的小姐的住址找到吗?”
在“那美丽的小姐”这几个字里又有一股使马吕斯感到不快的味道。他接着说:
“反正都一样!那父亲和女儿的住址,他们的住址,就得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
“您给我什么报酬?”
“随你要什么,全可以。”
“随我要什么,全可以?”
“是的。”
“我一定办到。”
她低下了头,继而以急促的动作,突然一下把门带上了。
又剩下马吕斯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坐进一张椅子,头和两肘靠在床边,沉陷在理不清的万千思绪里,只感到晕头转向,不能自持。这一天从清早便陆续不断发生的事,天使的忽现忽灭,这姑娘刚才跟他说的话,飘浮在茫茫苦海中的一线微光,一点希望,这一切都零乱杂沓地充塞在他的脑子里。
一下子他又突然从梦幻中警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