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应当怎么办呢?通知那两个遭暗算的人吗?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呢?他不知道他们的住址。她在他眼前重现了片刻,随即又隐没在巴黎的汪洋大海中了。傍晚六点,在门口守候白先生,等他一刻便把阴谋告诉他吗?但是容德雷特和他的那伙人会看出他的窥探意图,那地方荒凉,力量对比悬殊,他们有方法或把他扣住,或把他带到远处去,这样他要救的人也就完了。刚敲过一点,谋害行动要到六点才能实行,马吕斯眼前还有五个钟点。
只有一个办法。
他穿上那身勉强过得去的衣服,颈子上结一方围巾,拿起帽子,好象赤着脚在青苔上走路那样一点声息也没有,溜出去了。
而容德雷特大娘仍在废铁堆里乱翻乱捞。
出了大门,他便走向小银行家街。
在这条街的中段,有一道很矮的墙,墙上有几处是可以一步跨过去的,墙后是一片荒地。他一路心中盘算,从这地方慢慢走过,脚步声消失在积雪里。他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细声谈话。他转过头去望,街上一片荒凉,不见有人,又是在大白天,他却明明听见有人在谈话。
他想起要把头伸到身边的墙头上去望望。
果然有两个人,背靠着墙,坐在雪里低声谈话。
那两个人的面孔是他从没见过的。一个生一脸络腮胡子,穿件布衫,一个留一头长发,衣服破烂。生络腮胡子的那个戴一顶希腊式的圆统帽,另一个光着头,雪花落在他的头发里。
马吕斯把脑袋伸在他们的头上面,可以听到他们所说的话。
留长发的那个用肘弯推着另一个说:
“有猫老板,不会出漏子的。”
“你以为?”那胡子说。接着留长发的那个又说:
“每人一张五百大头的票子,就算倒尽了霉吧,五年,六年,十年也就到了顶了。”
那一个伸手到希腊帽子下面去搔头皮,迟疑不决地回答:
“是呀,这东西一点不假。谁也不能说不想。”
“我敢说这次买卖不会出漏子,”留长发的那个又说,“那个老什么头的栏杆车还会套上牲口呢。”
接下去他们谈起前一晚在逸乐戏院看的一出音乐戏剧。
马吕斯继续走他的路。
他感到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背后,蹲在雪里,说了那些半明不白的话,这也许和容德雷特的阴谋诡计不是没有关系的。“问题”便在这里了。
他向圣马尔索郊区走去,向最先遇到的一家铺子探听什么地方有警察的哨所。
人家告诉他蓬图瓦兹街十四号。
马吕斯向那里走去。
在走过一家面包店时,他买了两个苏的面包,吃了,估计到晚饭是不大靠得住的。
他一面走,一面感谢上苍。他心里想,他早上如果没有把那五法郎送给容德雷特姑娘,他早已去跟踪白先生的那辆马车了,因而什么也不会知道,也就没有什么能制止容德雷特两口子的暗害阴谋,白先生完了,他的女儿也一定跟着他一同完了。
十四 一个警官给了一个律师两拳头
到了蓬图瓦兹街十四号,他走上楼,要求见哨所所长。
“所长先生不在,”一个不相干的勤务说,“但是有一个代替他的侦察员。您要和他谈谈吗?事情急吗?”
“急。”马吕斯说。
勤务把他领进所长办公室。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一道栅栏后面,紧靠着一个火炉,两手提着一件宽大的、有三层披肩的加立克大衣的下摆。那人生就一张方脸,嘴唇薄而有力,两丛浓厚的灰色鬓毛,形象极其粗野,目光能把你的衣服口袋翻转。我们不妨说那种目光不能穿透却会搜索。
这人神气的凶恶可怕,比起容德雷特来也差不了多少,有时我们遇见一头恶狗并不比遇见狼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