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把两个拳头插在裤袋里,想了一会儿,又大声说:“你知道,幸而他没有认出我来,他!假使他也认出了我,便不会再来了。他一向是躲着我们的!是我这胡子把我救了!我这浪漫派的络腮胡子!我这漂亮的浪漫派的小络腮胡子!”
他又笑了出来。
他走到窗口。雪仍在下,把灰色的天划成无数的条条。
“狗天气!”他说。
他裹紧大衣。
“这腰身太宽了,不过没关系,”他又加上一句,“幸亏他把它留下给我穿,那老杂种!要是没有它,我便出不了门,这一套也就玩不起来了!可见事物是怎样关连着的!”
他把鸭舌帽拉到眼皮上,走了。
他在外面还没有走上几步,房门又开了,他那险恶狡猾的侧影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我忘了,”他说,“你得准备一炉煤火。”
同时他把“慈善家”留给他的那枚当五法郎的钱扔在女人的围裙兜里。
“一炉煤火?”那女人问。
“对。”
“要几斗煤?”
“两斗足足的。”
“这就得花三十个苏。剩下的钱,我拿去买东西吃顿晚饭。”
“见鬼,那不成。”
“为什么?”
“不要花光这块钱。”
“为什么?”
“因为我这方面也有些东西要买。”
“什么东西?”
“有些东西。”
“你得花多少钱?”
“附近有五金店吗?”
“穆夫达街上有。”
“啊,对,在一条街的拐角上,我想起那铺子了。”
“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得花多少钱去买你的那些东西吧?”
“五十个苏到三法郎。”
“剩下的用来吃饭已经不多了。”
“今天还谈不上吃。有更重要的事要干呢。”
“也够了,我的宝贝。”
听他女人说完,容德雷特又带上了门,这一次,马吕斯听到他的脚步在过道里越走越远,很快便下了楼梯。
这时,圣美达教堂的钟正敲一点。
十三 独在远方,不想念诵“我们的天父”
马吕斯尽管是那么神魂颠倒,但是,我们已经提到,他具有坚定刚强的性格。独自思索的习惯,在他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发展的同时,也许打磨了那种易于激动的性情,但是一点没有影响他见义勇为的气质。他有婆罗门教徒的慈悲和法官的严厉,他不忍伤害一只癞蛤蟆,但能踏死一条毒蛇。而他现在所注视的正是一个毒蛇洞,摆在他眼前的是个魔窟。
“必须踏住这帮无赖。”他心里想。
他希望猜出的种种哑谜一个也没有揭开,正相反,也许每个都变得更加难于看透了。关于卢森堡公园里那个美丽的女孩和他私自称为白先生的那个男子,除了知道容德雷特认识他们外,其他方面的情况却一点也没有增加。通过听到的那些暧昧的话,有一点却揣摸清楚了,那就是一场凶险的暗害阴谋正在准备中,他们两个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她也许还能幸免,她父亲却一定要遭毒手,必须搭救他们,必须粉碎容德雷特的恶毒诡计,扫掉那些蜘蛛的网。
他对容德雷特大娘望了一阵。她从屋角里拖出一个旧铁皮炉子,又去翻动一堆废铁。
他极其轻缓地从抽斗柜上跳下来,小心谨慎,不弄出一点声音。
在策划中的事给予他的惊恐以及容德雷特两口子在他心里激起的憎恶中,他想到自己也许能有办法为他心爱的人出一把力,不禁感到一种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