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仆人告诉我说,有一个穿一身破旧衣服的人再三要求见夫人,仆人告诉他说夫人病了,他还是坚持要见她,并说他要求她做一件好事,说他了解德沃尔玛夫人的为人,只要她活着,她就会乐于做这种好事的。由于朱莉曾经有严格的规定,仆人不得回绝任何来访的人,尤其是穷苦人,所以仆人先来向我报告,问我是不是打发他走。我让他进来。他一身破破烂烂,样于非常可怜,不过,在他的外表和谈话中,我倒没有发现什么令人不快的地方。他说他非要见朱莉不可。我告诉他,如果是为了想得些帮助以维持生活,就不要打扰一位病危的女人,我可以替她办这件事情。“不”,他说,“我根本不是来要钱的,尽管我非常需要钱。我要的是一项属于我的财产,一项比世上任何东西都更珍贵的财宝,由于我一时糊涂失去了它。只有夫人才能使我失而复得,因为这项财产本来就是她赐与我的。”
听了这一番话,尽管我一点也不明白,但我还是决定让他去见朱莉。一个不诚实的人也可能说出那些话,但不会用他那样的语气说的。他要求不要被任何人看见,不管是仆人还是贴身女佣,都不让他们看见。他如此谨慎,使我感到奇怪,不过我还是照他说的办了。我把他领到朱莉的房间。他告诉我说多尔贝夫人认识他,可是当他从她面前走过时,她丝毫没有认出他来。这一点,我当时并没有怎样吃惊。至于朱莉,她一下子就认出他了;她看到他那身打扮,就埋怨我没有给他换衣服。他们见面的情景很感人,克莱尔听到声响,便清醒过来,走上前去,也终于认出这个人,而且也很高兴见到他。不过她高兴的样子转瞬就变得很难过,她心中只装了一件事情,她对任何其他的事情,都无动于衷了。
我想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的出现勾起了他们对往事的回忆。可是当朱莉安慰他并鼓励他要有信心时,她也激动得很,情况非常用,竟使我以为她就要停止呼吸了。为了不惊动大家,避免在救助朱莉的时刻出现忙乱,我让仆人把他带到书房,并吩咐他一走进书房就把门关好。我派人把芳烁茵找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护理,病人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看到我们神情沮丧地围坐在她床边,她说:“孩子们,这只不过是一次试验罢了,它没有人们想象那样难过。”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可是刚才那一番惊慌使我忘了书房里的人。当朱莉问起那人时,餐桌已经摆好,大家都上桌吃饭了。我想到书房里去和那个人谈话,可是他照我的吩咐从里面把门关上了。所以我只能等到晚饭后才能叫他出来。
晚饭时,杜波松也在场。他谈到一位传闻要再嫁的年轻寡妇,并发表了一番关于寡妇的悲惨命运的议论。我说:“更可怜的是那些丈夫还活着的寡妇。”芳烁茵听出我这句话说的是她,于是就接过话茬儿说:“是的,特别是当她们还爱她们的丈夫的时候。”于是大家就谈到她的丈人。过去她谈到他时总是很有感情,现在她的恩人即将死去,所以一提到她的丈夫,她就更加感到失去一位亲人是多么难过。她继续用温柔的词句称赞她丈夫的脾气,谴责那些把他带坏的人。她是那样真诚地想念他,以致说到这里,压抑不住难过的心情,竟激动得哭了起来。忽然,书房的门打开了,那个衣衫褴楼的人冲出来,跪在她面前,抱住她的双腿亲吻,放声大哭起来。她手里端着的酒杯掉到地上,她大声问道;“啊,不幸的人!你从哪儿来?”她俯身去拥抱他,如果大家不及时扶住她,她会瘫倒在地的。
以后的事情,我不说你也想象得出来。刹时间,所有的人都知道克洛得阿勒回来了,善良的芳烁茵的丈夫回来了!多大的喜事啊!他一走出房间,就给他预备好了衣服。那天,如果每个人有两件衬衣的话,有多少人在座,阿勒一个人就有多少件衬衣。当我走出房间吩咐人们给他找衣服时,我发现大家已经给了他那么多,以致我不得不使用我的权威,让他们把衣服各自收回去。
芳烁茵不愿意离开她的女主人。为了让她去和她的丈夫一起呆几个小时,我们就托辞说孩子们需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让他们两人领着他们出去。
这件事情,不像前几次事情那样使病人感到不舒服,她高兴得好像病情随之减轻了许多。下午,只有克莱尔和我在她身边。我们平静地谈了两个小时;她使这次谈话谈得最愉快、最有趣;像这么高兴的谈话,我们过去还从来没有过。
她首先从刚刚发生的这件激动人心并使她回想起她青年时期的事情谈起,然后她按照时间的顺序对自己的一生做了简短的回顾,并由此得出结论说,不管怎样,她的一生是快活的和幸运的,是一点一点地享受到了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享受到的最大幸福的。而这次在她中年夺去她生命的意外事件,从一切迹象看,是她生活中善与恶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