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认为她还活着,他们就立刻千方百计地想使她真的苏醒过来;他们围在她床边,对她说话,给她身上洒圣水,把她的脉,看是不是已经开始跳动。朱莉的女仆们看到女主人还没有穿戴整齐,周围就来了那么多男人,心里十分气愤,把他们都赶出去,而且立刻认识到这些人简直是在胡闹。不过,这种事情虽然明明是错了,但却令人欣慰,因此,她们也不愿意加以纠正,很可能她们自己就希望奇迹发生。接着,她们细心地给女主人穿衣服:尽管她所有的衣物都留给了她们,但她们还是给她穿上华丽的服装,然后把她放在一张床上,把床帘打开,在大家欢欢喜喜地庆幸女主人复活的时候,她们为她哭泣。
我正是在人们情绪最激昂的时候回到家里。我立刻意识到此时无法和他们讲道理,如果我吩咐把门关上,把遗体送到墓地,就会引起骚动,说我的妻子还没有断气,我就把她活活埋葬,这样一来,我将遭到这一地区所有人的唾弃。我决定在一旁静观事情的发展。可是遗体在高温下放置了三十六小时,已开始腐烂,尽管她的容颜仍旧清秀,但已出现变形的迹象。我把这情况告诉多尔贝夫人,但她像半死的人似地守在朱莉床前。尽管她已看出刚才那一阵闹闹嚷嚷,全是幻想引起的,但她仍然装出相信的样子,为的是可以长久呆在房间里,让她的心完全沉浸在眼前悲戚的情景中。
她听完我的话,暗暗下了决心,她走出房间。可是一会儿她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你从印度给她带回的镶有珍珠的金面纱罩①。她走到朱莉的床边,吻了一下面纱,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面纱蒙在她朋友的脸上,大声说:“谁敢用不洁的手揭开这块面纱,谁就会遭到诅咒!谁敢用亵渎神明的眼睛看这张已非原样的脸,谁就会遭到诅咒!”她的动作和她说的话,使在场的人全部大吃一惊,像突然受到神灵的启示似的,立刻异口同声地重复她说的话。她使我家里的人和来悼念的亲友都深感佩服,我们便为朱莉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棺材,抬到墓地安葬,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碰面纱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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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人们可以看出,多尔贝夫人心里一直怕圣普乐会胡乱猜想朱莉死后的形象,所以想到用这块面纱把她的脸盖着。我认为,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也可看出她此举是含有深意的。她这样做,事先无人料到,因为她做得突然,但她必然会这样做,因为她早料到一定有人会胡乱猜想朱莉的遗容。——作者注
②沃州的人尽管都是新教徒,但仍极其迷信。——作者注
我这个最可怜的人,还要去安慰别人,这个工作最难做。我还要去安慰我的岳父,还要去安慰多尔贝夫人和众多的亲友、邻居以及我家的仆人。其他一切事情都可以放下不做,可是我的老朋友!还有多尔贝夫人!你必须亲眼看到她是多么悲伤,才能知道她是多么加重我的悲伤。我关心她,她非但不感谢我,反而责备我;我愈爱护她,她反倒愈恼火,但若我表现得冷漠,她又十分气愤;我要表现得和她一样难过才行:她悲痛欲绝,我也要悲痛欲绝;而最使人难办的是:不知如何对待她才好。同一句话,刚才还使她感到宽慰,过一会儿又会使她生气。她做事和说话都像疯子,在常人看来很可笑。我心里很难过,但我并不因此就不振作精神,强自镇定,安慰他们。我认为,爱护朱莉所爱的人,这比用眼泪来悼念她好得多。
你举一反三,其他的情况就可推想而知了。我认为,我尽了一切努力劝导克莱尔要保重身体,才能做好她的朋友委托给她的事情。尽管由于伤心和不进饮食,她已精疲力竭,但此刻她好像决心要恢复头脑的清醒,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到餐厅吃饭了。她第一次来吃饭时,我让孩子们到他们的卧室里用餐,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她这次进餐的情形:任何感情过分冲动的场面,让孩子们看了,都是有害的。感情过分冲动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带孩子气的事情,使孩子们感到有趣,使他们喜欢那些应该害怕①的事情。这种场面,他们已经看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