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你的信上可以看出,你已经做过了令人可怕的事情,但我是放心的,不过,我所采取的使我放心的办法,要是让另外一个女人用的话,也许会把她吓个半死的。我指的是:你让别人带你去涉足花天酒地的场合。对于这种放荡的行为,你及时自动承认,这在所有一切表明你为人坦诚的证据中,是使我最受感动的证据。我对你太了解了,所以,即使我今后不再为你所爱,你承认这种行为,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爱情战胜了害羞的心,是爱情挽救了你。我深信,一个如此真诚的人,是不会暗中去干不忠贞的事的。在这件错事上,你的过错与你承认过错的勇气相比,就退居次要了。我时时记住你过去的承诺,因此,我已永远消除了我的嫉妒心。
我的朋友,我并不因为消除了嫉妒之心就快活了,因为,一种烦恼刚刚消除,千百种其他的烦恼便接踵而来。我根本没有认识到:到迷茫的心中去寻找只能在清醒的心中才能找到的宁静,那是很荒谬的。很久以来,我时常暗中哭泣:无穷的忧虑使我慈爱的母亲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了。由于我的错误的后果很严重,迫使我向巴比讲述了真情,结果,她把我出卖了,她向我母亲揭发了我的爱情和我的错误。我从表妹那里刚把你的信取回来,就被母亲发现了。发现了令人信服的证据,我母亲忧伤得使她病体仅剩下的一点儿精力也失去了。我差一点羞死在她面前。我是该死的,但她没有叫我去死。她看见我羞得无地自容,只好暗自叹息;而你,你这个曾经千方百计地愚弄她的人,在她心目中也不能不是一个可恨的人了。你的信,在她温柔的心中产生的影响,我是亲眼看见的。唉!她本来是希望你幸福,也希望我幸福;她还曾经不止一次地打算……一个已永远消逝的希望,再谈它又有什么用呢!上天已经另外做了安排。她在痛苦中结束了她的一生,既没有使一个严厉的丈夫听她的话,又留下了一个有负于她的女儿。
遭到了这么令人悲伤的损失,我的心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哀伤才好了,痛苦的天性的声音,压倒了爱情的悲鸣。我怀着恐惧的心情寻找产生这么多痛苦的原因,我想消灭给我带来这些痛苦的可恨的情欲,并永远断绝和你的关系。毫无疑问,我应当这样做,因为,我今后使人痛哭流涕的事难道还不够多吗?还要不断去寻找新的令人伤心落泪的事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赞同我这个决心。如果说忧郁能使人的心肠变软的话,则悲痛就能使人的心肠变硬。当我回忆我母亲病重垂危的情景时,我就不想你了,我们远远地分开了,我完全没有希望了。我这位无人可比的女友,从来不像现在这样如此严肃和如此可敬地单独一个人支配我的心,她的品德,她的理智,她对我的友谊和关怀,好像净化了我的心灵。我觉得,我已经把你忘记了;我觉得,我的病已经治好了。不过,这一切都太晚了;我以为熄灭的爱情已经冷却,但实际上只不过因希望未能实现而暂时消沉罢了。
如同一个身体日渐衰弱的病人对更加痛苦的事情必然有强烈的反应一样,当我的父亲对我说德沃尔玛先生即将再次到来时,我觉得这又勾起了我的痛苦,我必须做出强烈的反应。是不可战胜的爱情使我又恢复了我原以为已完全失去的力量。在我一生中,我第一次敢当面反抗我的父亲。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德沃尔玛先生,我已决心作一个未婚的女子而死,他可以主宰我的生命,但他不能占有我的心,任何力量也不能改变我的意志。他愤怒的情况和对我的处置,我在这里就不对你讲了。我一点也不动摇,我从胆小害羞一变而为胆大无畏。我说话的声调没有我父亲的声调那么高,但我的语气和他的语气一样果断。
他看出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看出他的权威已对我不起作用。有一会儿工夫,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了他的强迫,然而,当我突然发现一贯严厉无比的父亲软化了,泪流满面地跪在我跟前时,叫我怎么办呢?他不让我站起身来,他抱着我的两膝,用泪汪汪的眼睛直盯着我的眼睛,用我现在还仿佛听见在我心中回荡的感人肺腑的声音对我说:“我的女儿,你可怜的父亲已满头白发,年纪老了,别让他像你生身母亲那样痛苦地死去。唉!难道你想让一家人全都死了才好吗?”
请你想一想我当时是多么地吃惊。他的神情,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说的话和他的可怕的想法,竟把我吓个半死,倒在他的怀里。我泣不成声地抽噎了好半天之后,才用微弱的沙哑的声音回答他说:“啊,我的父亲,我有勇气对抗你的威胁,但我没有勇气对抗你的哭泣,你使你的女儿伤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