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把电视装进我们脑袋里。”丈夫乐呵呵地说。他低头看着地下,也许心里正巴不得这个新鲜刺激早点来呢。“啧。去年电视里就在鼓捣这事,闹了一年。没想到真还成了。”
集市里嗡嗡声吵成一片,像腐肉上盘旋着大群苍蝇。人们好像刚刚听说这个大新闻似的。两个穿得鼓鼓囊囊、稀奇古怪的年轻人一个转身,伸出巴掌,在空中互相打了一下子。这种动作梅以前只见过一两次。惟有一个老太婆对周围的事不理不睬,唠唠叨叨地骂一个在斤秤上耍手脚的小贩。
梅担心地说道:“脑袋里装电视?我可不想在我脑袋里装电视。”她不禁想起那些油腔滑调的新闻主持人和功夫片。
温说:“不光是电视。比电视高级多啦。是整个世界。”
“什么意思?”
“是网络。与过去的网络大不一样。这一次要装进你脑子。这儿的白痴和酒鬼只知道用它看香港电影。其实网络的功能大得多,大得很,无所不包。”说着说着,他有些支支吾吾了。
“讲清楚点!一个东西怎么可能无所不包?”
一大群人围拢来,想听温先生的高论。
“所有事物都在网上。反正,用不了多久,你自己就能看到这种新电视了。”其实柯婉的丈夫也不太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日常生活全被这种新网络败坏了。连美容师哈拉特都怪里怪气的,跟平常相比简直换了个人。她吃吃傻笑,格格地咬着牙絮叨不停,像冻得打哆嗦似的。
“嘿,来啦?”梅领柯婉进去时,哈拉特又使出平时那番把戏,“这次是要举行婚礼,还是宴会?”
“都不是,”梅指着柯婉说,“她是我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小泼妇,双手朝两个腮帮子一按,张开嘴,装出大受震动的样子,“哇!噢!”
“你能不能专门为她来一次特别的?”梅问道。她的眼睛在说:我可看见了,你店里没别的顾客。
要按哈拉特的脾气,她恨不得这么说:今天太忙啦——如果需要专门做,明天再来吧。但钱毕竟有吸引力。哈拉特语调一转,“当然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总是把好朋友带到你这儿来,因为你做得实在太棒了。”
“是啊。”女孩说,“都是那条新闻闹的,刚才我可有些怠慢。”
梅挺直身子,板起脸,突然间严厉起来,好像岁数都大了许多。她的整个身体仿佛在说:别再把自己搞得魂不附体的。用带柄长梳开始给柯婉做发式的女孩则用自己的动作反唇相讥:乡巴佬。
这天剩余的时间没什么地方好去。梅觉得累极了,心烦意乱。她犯了一个从没犯过的可怕的错误: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柯婉带到了自己平时买口红的地方。
“哎呀!这里真是个聚宝盆!”柯婉惊呼。
白痴,梅心里咒骂自己。柯婉是个好人,不会占自己的便宜。但如果她把这地方说出去!她的有些客户可没有柯婉那种好心肠,她们连声谢都不会说。
“平常我从不把人带到这儿来。”梅低声说,“懂吗?除非像你这样的特别要好的朋友。”
柯婉善良厚道,但一点儿也不笨。梅还记得,在学校时柯婉的作文和数学成绩每次都是全班第一。正在对着镜子试假睫毛的柯婉立刻简明扼要地回答:“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未免有点太干脆、太直接了,简直就像在说:时尚专家,我们都清楚你是个什么人。她甚至转过脸来,笑嘻嘻瞅着梅,眨巴着装上假睫毛后显得特别大的眼睛,仿佛在嘲弄时尚。
“不太合适,”梅说,“我是说这副睫毛,你用不着假睫毛。”
卖化妆品的女人想做成这笔买卖。“自己觉得好就行,干吗要听她的?”她问柯婉。
因为,梅想,我每年都要在你这里买价值五十瑞尔①的化妆品。
【①瑞尔,柬埔寨货币单位。】
“我朋友说得不错。”柯婉对卖化妆品的女人说。从长相看,柯婉一点也不比杂志上那些美女逊色,只是牙齿和齿龈有缺陷。“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些东西。”她碰碰梅的胳膊,然后买下一只便宜的唇膏,对卖化妆品的女人道了谢。
梅和卖化妆品的女人怒目相向,然后两人都掉开视线。梅暗下决心,下次我一定要另找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