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讨厌那些衣服,看上去跟用脱了色的毛巾一样。黄乎乎的,要不就灰扑扑的,而且连一点装饰都没有。
梅不满意地叹口气。“这些有钱女人干嘛非穿着内衣走来走去?”
女孩拿到礼服,拖着步子,走过几堆还没卖出去的燕麦纹衣料,
来到梅身旁。苏小姐长着一张瘦精精的脸,一嘴大牙,好像总在惊恐地瞪着前方。
“真有钱的话,就不太在乎穿什么了。”声音很温和,却使梅觉得自己像个没教养的乡巴佬。这姑娘真的有才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握外面的世界。跟她在一起,梅不由得希望自己能变成另外一个什么人。
“话是不错。”梅说,“可你也知道,我的主顾都是些山里人呀。”她和女孩会心地一笑,“他们的品位,嘿,就别提啦!咱们还是瞧瞧这件蛋糕一样的礼服吧。”
婚礼服真的像个涂满粉红和白色糖霜的蛋糕。只是这“蛋糕”自个儿不停地摆动着,一层层白色网面,边缘缀着保丽龙泡泡纱。
“真需要这么多装饰吗?”梅一脸满意的神情鼓起了女孩的勇气,她怀疑地问道。
“我的顾客我了解。”梅答道。至少,她心想,别人能看出这是一件费心费力做出来的礼服。她检查衣服的做工,太漂亮了,整件衣服像自动凝在一起的雪白的奶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可真会拾掇,尽管梅自己并不喜欢这身礼服。
“做工很精致。”梅一边说,一边掏钱包。
“你太客气了。”苏小姐欠了欠身,轻声说。
和梅一样,苏小姐也是中国血统。共同的血统使梅和苏小姐之间,能够很轻易地明白对方的想法。
“来杯茶好吗?”女孩问道。当然,滚开的茶壶里一定是汤色清亮的新茶,而不是本地那种焦油一样的卡斯坦尼斯茶。
“真想坐下喝会儿茶,但我还有个同伴,正等着我呢。”梅解释道。
礼服用牛皮纸小心地包好,保证不起折痕。梅匆匆辞别苏小姐,一路小跑赶回美容屋。孙妮刚好做完头发,身上散发着喷发剂和香水的香味。
“礼服在这儿。”梅说道,揭开包装纸的一角,让哈拉特和孙妮看了一眼。
“哎唷!”两个女人同声惊叹,那一角白色的薄纱,好像美梦中的云朵。
付清哈拉特的钱,彼此点头微笑恭维一番,两个女人走出美容店。
一出门,梅嘘了口气,仿佛现在才算找到一个和孙妮说话的机会。“哎!哈拉特这个小妖精,手艺倒真是不错,但你必须盯紧点儿,看着她做。她给你做得怎么样?”
“好极了,尽心尽力。我真幸运,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孙妮说,“我一定得付钱,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梅牙缝里啧了一声,“别,别,我又没做什么。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这种对答当然是惯例的客套。
美好的一天以找到孙妮粗鲁的丈夫告终。哈西姆先生脸膛红红的,在一个只有一台电视和四面秃墙的俱乐部里喝得半醉。
“你花了我的钱。”他嚷嚷道,眼睛瞪着梅。
“梅是我的朋友,根本没收我的钱。”孙妮厉声道。
“你付钱给人,她再吃回扣。”哈西姆先生打雷一样喝道。
“她让他们少收我的钱,不然我会花得更多。”孙妮大声辩驳,脸绷得像石头。
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梅的眼睛似乎在问,像你这样有文化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丈夫?
这正是我的悲剧,另一双羞愧的眼睛痛心疾首地回答。
两人坐下来,哈西姆先生继续气乎乎地看电视。梅捉摸着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敌意,以及这种敌意意味着什么。
电视屏幕上,本地的女主持在播报新闻。天才,大家都这么称呼这些主持人。她穿一件红色的礼服,别着一个硕大的金胸针。她的头发不知怎么弄的,不仅没有披散下来。反而像把扫帚,直直地竖着。整个人打扮得油光光的,像滑溜溜的冰块一样。她滔滔不绝,高声大气,得意洋洋地露出一对虎牙。
“她的头发也是在哈拉特那儿做的。”梅咬着孙妮的耳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