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起马桶盖大吐特吐,接着捂住鼻子去了客厅。我的双脚有千斤重,瘫倒在沙发上。
大概过了一小时,我才在厨房里找到一盒漂白剂、阿摩尼亚和一瓶威士忌。回到浴室后我把头扭开不去看弗吉尔的尸体,先把威士忌倒入水中,接着是漂白剂,然后是阿摩尼亚。当氯气在水中翻滚冒泡时我就离去了,在身后掩上了房门。
回到家后,电话铃响了起来,但我没接。是医院打来的还是伯纳德打来的?也许是警方的电话?我能想像:当我向警方吐露一切时,公司会完全加以否认,伯纳德也会声明他对此毫不知情。我觉得全身疲劳得无法形容,所有的肌肉都由于紧张而痉挛,经历这一切以后我甚至无法形容出这种感觉……
我犯下了灭绝种族的滔天大罪?
这想法太疯狂了。我无法相信刚才亲手杀害过上百亿智能生物,这相当于消灭了银河系……太可笑了,不过我笑不出来。
比较可信的是我杀死了一个人,一个朋友。那青烟,那熔化的灯架,插座下流淌的塑料,烧焦的电线。
还有弗吉尔!
是我把通上电的灯扔进浴缸,而浴缸中正坐着弗吉尔。
我感到疲软乏力。噩梦,强奸盖儿的城市(真有趣,怎么还有弗吉尔从前的女友坎迪丝),流进下水道的水,在我们周围闪烁的银河系。无休无止的恐惧——但同时又是何等美丽——新的生活方式,共生,变形……
我把它们统统杀死了吗?我惊慌失措。我想明天还得去那幢公寓消消毒。不知怎的,我压根没想起伯纳德。
盖儿回家时我已在沙发上睡着了。后来我爬起时觉得头昏眼花,她当然也发觉了。
盖儿摸摸我的前额。“爱德华,你在发烧,还挺烫哪!”
我勉强走进浴室,在镜子里照照自己,盖儿紧贴身后。“这是什么?”她问。
在我的衣领上方,整个脖子都布满了白色条纹,如同公路一般。看样子它们早就渗进了我的机体,可能是好几天前的事。
“全怪那潮湿的手掌……”我说。
奇怪,怎么早先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想我们大概要死了。我虽奋力挣扎,但不到几分钟就累得不能再动。盖儿在一小时后也得了这种病。
我大汗淋漓躺在起居室的地毯上,盖儿则躺在长沙发上。她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像实验室里涂上防腐油的一具尸体,有段时间我以为她死了。我愤恨,憎恶,对我的软弱,迟缓,没能及时发觉这种可能而感到负疚有罪,然而我已无力动弹,连眨眼的气力都没有,只得瞑目等待着。
某种节律出现在我的手和脚上,随着脉搏我全身都在响起某种声音。像是有上千位乐师在演奏交响乐,但并不协调,各自都在演奏交响乐的某个片段。血中的音乐……然后这声音逐渐变得刺耳,但更加协调。最后归于静寂,化为悦耳的敲击声。
这种回声似乎融化在我体内,与我的心跳频率同步。
起先它们迫使我们的免疫反应投降,这是一场战争——这的确是一场地球上前所未有的战争,是亿万战斗员参与的战争——大约过了两天才宣告结束。
这段时期过后,我终于有气力到厨房旋开水龙头。我能感到它们正在我脑内忙碌,企图破译密码,找出隐藏在原生质里的上帝。
我先是大口大口地喝,接着改为小口啜呷。我带了杯水给盖儿,她也把杯子凑近干裂的唇边贪婪地喝了又喝。她双眼红肿,眼圈满布黄色污垢,不过现在她的肤色慢慢恢复正常,几分钟后我们已坐在厨房小桌旁,无力地咀嚼食物。
“我们碰上什么鬼名堂啦?”她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这个问题。
我没勇气解释,所以光是摇头,然后剥了个橘子两人分着吃。
“应当去请医生。”她又说。
不过我知道我们不能这么做,我已从它们那里接到通知,它们告诉我说我们所产生的自由感纯属是一种幻象。
这个通知起初非常简单,脑海中闪现的甚至不是命令本身而只是对命令的回忆。它们禁止我们离开住宅,看来发号施令者也懂得自己并不受欢迎,尽管这概念对它们非常抽象。它们禁止我们和别人接触,在此期间只准许我们吃点食物,从龙头里喝点水。
体温下降后,变化的过程进行得更快更猛烈,我和盖儿几乎在同时被逼得一动不能动。她当时坐在桌旁,而我则跪在地板上,只有眼角余光还能看见她。
她的手臂上已出现明显的白色隆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