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提醒自己这可能只是一个谎言,一个精心编造的弥天大谎,旨在让我错以为平民岛上的人已经掌握了上帝般的造人能力。但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们就有事可做了。
“艾莉丝,你想正常地生活,像其他人一样吗?”我颇为得意地昂着下巴问她,“你想去读书,念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儿育女吗?”
“我本来就过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艾莉丝语气冷淡,假装不明白我话中的弦外之音,“我上过学,希望以后的日子顺其自然,到时就像其他人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她语气中分明有一种她并不期望这些事的意味,她只能指望被人围捕、追杀,最好的结局是关进监狱,最坏的是被人开枪打死。她的语气还告诉我,她希望为自己的生命而战,为自己作为人的权利而战,再说了,她手里还拿着斧子呢,才不想听我胡说八道。
“我不能确定你能像正常的十几岁的孩子那样生活。”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以诚意取信于人,于是坦率地说:“那些塑造了你大脑、双手和脊椎骨的科学家触犯了法律,当然这不是你的错,可事实摆在眼前:你是那些违法的基因工程的产品,法律不会承认你是人,社会上大多数的人也不会承认。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首要前提是人类社会是否愿意承认你是人,而这种前提是不可能存在的。你得明白,你自己认为自己是人是不够的,这需要整个人类社会来决定谁是人,谁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她立刻反驳道,“白种人以前拒绝承认黑人是人,德国人也曾拒绝承认犹太人是人。可那并不能证明黑人或犹太人和其他人更缺少人性。那些竭力拒绝承认其他人身上也有人性的人才没有人性,他们拒绝尊敬、热爱自己的同类,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违反道德的。”
这姑娘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她也尽量展示自己能言善辩的能力。我禁不住想,要是给她机会在大庭广众面前为自己申辩,这点会不会反而成为她的弱点。没有人喜欢自以为是夸夸其谈的人,更别说一头出身卑贱的猪。如果艾莉丝想混迹于人群中,她就不能太精明,太能干。不过,就正如她固执的成员一样,真正的人类往往并不是那么聪明。
“你认为那些把你创造出来的科学家们的行为是符合道德的吗?”我问她,“他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将会把你带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样的事情降临在你和他们自己身上,而且他们也一定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被发现的。”
艾莉丝回答说:“我能理解一个不愿生下自己的小孩的奴隶,因为小孩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奴隶。我也能理解那些愿意生下孩子的奴隶,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人,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他们寄希望于将来,希望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认识到这点,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拒绝生下孩子,那就是向不幸屈服,向厄运俯首称臣。”
“艾莉丝,那些创造你的科学家为什么要毁掉原始资料?他们急于烧掉一切,不惜送掉你的性命—一我是自个儿闯进这个死胡同的,可以抛开不算。”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真正了解研究取得了什么程度的进展,因为他们想故弄玄虚,想要骗人。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因为他们想利用他们获得的知识作为谈判的筹码,”她说,“为我们,同时也是为他们自己。如果你们得到实验的有关资料,你们会阻止所有这类实验。现在正凶为你们阻止不了,我们才能有应对的办法。”
她似乎认为自己的推理十分合情合理,殊不知她的强词夺理的言辞暴露出了她的孩子气,不管是内心和外表,她仍然都还是只是一个孩子。
我认为,从理论上讲,要把动物胚胎发育成人形,需要在早期更改动物胚胎让它发育成人类胚胎,要让动物大脑的脑容量增大到和人的脑容量一样的水平,而且增容后的动物大脑接受知识的能力应该不会比真正的人脑强。如果真是这样,和那些同样在异常环境下长大的真正的人类孩子相比,艾莉丝应该不会聪明多少。不过我知道,在无法看到她的成绩档案的情况下,过于轻率地自以为是和妄下结论都是很危险的。
“艾莉丝,没有人会同他们谈判、做交易。”我对她撒了谎,“他们犯了法,所以会受到处罚。也许,他们的研究成果要真丢了,那最好不过了,这样就没有人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你真傻,希钦斯博士。”艾莉斯平静地说,“如果这成了一个谜,只会让更多的人对这个研究产生好奇之心,想要去解开这个谜,而如果解开这个谜并不是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