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威格离他们不算远,所以她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她看得出来,有辆车的履带断了,需要修理。一些男的正在车左侧的履带旁边忙忙碌碌。那条履带像一条巨大的金属手表带一样松松散散地挂在车侧的驱动轮上,而那敞篷的车身就像一只朝天开口的盒子。其他没有参与修理的人则在夕阳的余辉下站在一旁,蝶蝶不休地在争论什么。
“……臭婊子!”这是伯格的声音,他正在说特威格。他脸上的伤口早已不流血了,原来的血迹也擦干净了。不过他额头上的伤口还是红红的。“我们把他俩抓到后,先在哈克面前把她吊死,然后再吊死他!”
“不行,”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瘦瘦的细高个儿,上身穿一件短短的褐色皮茄克,下着一条乡里乡气的皮裤子,屁股右上方的黑皮套子里挂着一把激光手枪。“先得让她说话,该杀的是那个叫什么植物爷爷的老鬼。然后再把她送到哪个合适的家庭里去。”
“合适的家庭……”伯格喊道,他正想再往下说,另外一个女的打断了他。这个女的长得比较矮壮,她穿的是女式服装,但外面罩着一件齐膝长的风衣,脚登一双皮靴。她那件风衣原来是白色的,现在可不白了。尽管她没有带什么武器,但她看上去比那个细高个女的更加武腔武调,说话也更加粗声粗气。
“伯格,闭上你的臭嘴!”这个女的说,“你开口之前,最好先想一想,免得懊侮都来不及。我们一本正经的庄稼人家庭早就为这个小姑娘作好安排了。这几年来她虽然跑出去变野了,但她毕竟是人类的后代呀,只要对她进行好好的教育和训练,她就会变成一个懂规矩的好女人的。等我们抓到她以后,你可别起坏念头,或动手动脚。这一帮人里,只有我们做老婆的会使她讲出那个什么鬼爷爷的藏身之地来,你们男的甭想。”
“看你能……”伯格咆哮着说。
那个矮壮的女人哈哈大笑起来,特威格听到她的这种笑声不禁全身都哆嗦了。
“你以为我们能不让你说话吗?”这个女的边笑边说,“要是你真的不说话,那岂不是也跟那个小丫头差不多了?”
特威格缩回身去,前面的树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就看不见这些人和车了。不过。她要知道的已经全知道了。那些车辆现在不会开,所以哈克在到达高石区之前,就没有被他们追上的危险了。高石区是一个丘陵地带,地上布满了大块大块的鹅卵石和其他石头,车子根本走不了。这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机会抓住他,但至少现在他们是抓不住他了。这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
特威格转过身来,又向南跑去,去找那个叫约翰斯通的人。这时候,太阳已经在森林后边消失,暮色苍茫的黄昏笼罩着大地。
她又飞奔起来了,而这种飞奔又使她觉得陶醉和温暖,把她刚才听见那帮人说话时的浑身哆嗦和寒颤渐渐驱散了。在她飞跑的时候,谁也抓不住她,更不用说对她采取什么可怕的行动,逼她讲出植物爷爷根体在地下的藏身之处了。
太阳早已下山,一轮又大又白的明月高挂在吉森行星的上空。特威格的眼睛一经适应,就觉得这轮满月的光芒几乎跟夕阳的余辉差不多亮,所不同者仅仅是月光只有白色和灰色两种不可思议的色调,没有其他色彩。就在这种光线之下,大大小小的树丛纷纷向两边分开,让她过去。而她脚底下的那些小兄弟们则像一块柔软的灰绿色地毯,在她面前铺开,形成了一道月光和阴影交差的过道。特威格就在这条过道上轻快地向前飞奔,好像脚不沾地似的。
她一点不费劲地跑着,速度越来越快,好像就在地面上、树丛中和月光下滑行一般。四野里万籁俱寂,她耳边的呼呼风声就像阵阵音乐,陪送着她一往直前。周围空荡荡的,好像除了森林和月光外,什么也没有,而她就在这静悄悄的空间跑着。有一阵子她觉得天底下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甚至把植物爷爷和哈克也忘了,更不必说乘车来的那帮人了。他们好像都不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在永无休止地跑着,除了她那手舞足蹈的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飞奔外,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她跟世界。她觉得孤独,永远是那么的孤独。
太阳下山后的夜空,是月亮和星星的天下。那一轮明月现在比刚才升起时小多了,它在繁星点点的苍穹中徘徊,显得非常突出,非常孤立。特威格就在这明月当空的深夜里一路跑下去,植物兄弟姊妹们则为她开道让路,并在跟她的心灵进行微妙的联系。她终于从孤独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开始听到它们在告诉她,她要找的那个人已经不远了。它们把那条为她安排的过道铺向这个人,让她顺着方向去找。特威格在溶溶的月色和疏疏的树影中,发现前面有一点黄色的光亮在忽明忽暗地闪耀。她在夜风中闻到了一股气味,那是烧枯树枝的气味,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人和一头动物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