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洛夫一边蹙眉苦思,一边走进会计室。他进屋时,谁也没看他一眼,好象大家从昨晚起就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似的。年轻的女定额员满面泪痕,却不去擦两眼下面漫漶溅的污迹。
当基里洛夫听说这里出了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感到当着众人的面不便细问,于是就走到隔壁玛利亚亚历山大洛夫娜——一个代理后勤兼财务收支的虚胖的女人——的办公室。
“玛利亚亚力山大洛夫娜,我们这儿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您问的是哪方面的。”玛利亚亚历山大洛夫娜惊讶地我道,大概过一会儿才想起来,基里洛夫从早晨就没有在机关。“您是刚来吧?什么也没听说?!……可怕!可怕!!”
玛利亚一边说着“可怕”,一边闭上两眼,向前呶着嘴,一个劲儿地摇头。
“您简直不能想象有多可怕!”她把声音压低了说,“您知道米亚斯尼科夫吧,就是汽车库里那个新来的小伙子,不久前刚复员的?您一定认识他,他正追求我们的女定额员奥利亚呢。谁知刚才打来电话……说今天要把第二工段的人调到新工地去,于是他就用‘马兹’拖着平土机……”
“推土机?”基里洛夫下意识地纠正她的话,同时感到脊背一阵冰凉。
“天哪,那有什么区别!”玛利亚因为话被打断,很不高兴地举起两手一拍,但基里洛夫不再听下去了。他已经知道玛利亚要告诉他的是什么事了,他这才明白在门口遇见总工程师时要回想的事是什么。
在精种病医生诊室里的时候,他曾看见总工程师站在撞坏的“伏尔加”旁,还看见了机修工。现在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只是当时把精力集中在另一件事上,无意中瞥见那幕车祸而已……现在全都想起来了……
“您不听了?”他耳边响起玛利亚的声苦。
“是呀,是呀……不幸的事。”他喃喃自语地走地向会计室。
他在自己桌旁坐下来,开始翻阅统计表、发货单和其他单据,可是心根本不在工作上,当别人送来保证书让他签字时,他半晌都看不明白。
他好象在跟谁不出声地争论着,最后强的那一面(通常被腼腆和优柔寡断掩盖着的那然一面)逐渐占了上风……
呶,现在怎么样?还是巧合吗?这次巧合的地方未免太多了吧?别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你今天看见车祸了吗?看见了……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呢?看见了……车库的事件呢?你还嫌不够?……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巧合论”可以休矣……但根据概率论来看……嗄,拉倒吧!又要谈你那些几百万年才有可能在打字机上偶然打出《战争与和平》的猴子啦……倒是也可能,不过……不过,那只是理论,生活中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生活本身要简单得多,现实中任何一个可能发生的事件,或然率都不会超出某个平均值的范围,而你现在的经历,偏离这个平均值很多了,因此绝对不会是偶然的巧合……显然,你的幻觉同现实中发生的事件有着某种联系,是那些事件的反映……
基里洛夫在屋子里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他踱了出来。
在长长的野葡萄藤的荫翳下集聚着第二班机务人员。半小时以后就要出车。基里洛夫在长凳一头儿的空位上坐下来。他感到精疲力竭,大口喘着气。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但在茂密的树阴下仍可感到昨夜的凉意。一只栋鸟在附近啼啭。一切都预示着今天是一个和煦的艳阳天。
丛里洛夫如在梦中一样听到了谈论的片断——内容倒是养鸡场附近发生的车祸——他根本没仔细听,他对一切都冷漠了,现在他好象刚做完繁重的工作,累得不想动地方,也不想思考问题……
他没能立刻悟出他这种心理状态与车库里开出的三辆汽车有何关系。他的意识机械地反映出的事实是:从大门里开出来的第一辆车是“列图契卡”,接着是自动吊车和自卸卡车。若不是他多看了一会儿自卸卡车并且瞥见车上装的是什么,他也许不会注意这三辆车的。
经常有这样的事:一件乍看起来并不重要的小事,却能使你突然看清整个事物的全貌。基里洛夫认出了用绳子拴在车尾的汽焊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