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把尸体放到自卸卡车上,送往太平间;又用吊车把推土机放正。跟总工程师一起来的机修工检查了“马兹”,用汽焊把撞瘪的左侧挡泥板卸下来,然后把车开到平坦的地方,又给推土机拌上钩。吊车又把出租汽车吊到汽车队派来的平板拖车上,拉走了。机修工又把“马兹”开到车行道上。总工程师带着焊工和焊机返回管理局去。“马兹”上的司机被警察局的“伏尔加”轿车带去进行询问。所有这些行动都象欧几里德定理一样,是一个接一个互相联系着的。
出租汽车和“马兹”的路线在空间相交于一点,然后又分开,把群体分成过去和将来两个阶段,但是这对那些躺在自卸卡车上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以后我就总因恐惧而苦恼,”基里洛夫接着说。“无论在梦中还是醒着,我都仿佛看见车祸。就说现在吧,在我跟您谈这些事的时候,说得确切些,从我走进您的房间之后,我的思想就分成两半了。一半在这间屋子里,另一半在郊外某处,就是‘马兹’和‘伏尔加’牌出租汽车相撞的地方。‘伏尔加’上的人全死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车祸的全部经过,看见树上的白嘴鸭被汽车撞击声惊得乱飞,还看见有人用汽焊把‘伏尔加’的车门切下来,以便往外拖死尸。”
基里洛夫沉默了。医生下意识地用手搓弄着圆珠笔。这是一种奇怪的、非常奇怪的精神失常症。他工作三十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例。一般的恐怖症都是具体的,病人只怕某种特定的东西;有的怕毒死;有的怕离开家时没锁门,没关好煤气;有的怕自己得上不治之症。但是,象基里洛夫这样的病人他从来没有碰见过。当然,也有人怕横过马路,怕叫公共汽车或电车轧死,但他们大都知道自己害怕的原因。而这个病人的恐惧却是无缘无故的,确切些说,原因当然有,但是他自己说不出来。就是害怕,至于到底怕什么——不清楚。何况那些幻觉……
“毫无疑问,我们是能够治好您的恐怖症和幻觉的,”医生沉吟良久之后说,“我给您开个诊断书,写明什么时候到那儿去治:先要作些常规检查,然后再作预防治疗。我敢说,只需三四个疗程,您的恐怖症就无影无踪了……”
二
基里洛夫从精神病专家那儿出来时,心里觉得很轻松,这是所有生性腼腆、优柔寡断的人被迫去作不太愉快的事时所感到的那种心情。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坦白,而且直到现在都不能肯定促使他坦白的原因是什么:是医生那种好象同友人谈心的提问方式呢,还是这位慈眉善目、两眼近视的中年医生的仪表?
但他毕竟没有完全坦白,他没把那件连自己都不敢去想的事告诉医生。真的,他的幻觉与现实之间的联系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在幻梦中看见一个骑“爪哇”牌摩托车的人撞上自动平土机,翌晨便听到人们谈论昨夜某某基地附近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爪哇”和自动平土机也与梦中所见相符……不过,现在骑摩托车的人有半数都是骑“爪哇”牌,而全州的自动平土机又不此“爪哇”少……
那么第二个车祸也是巧合吗?还有什么……?汽车库里的马达从滑轮上脱落下来,砸碎一个钳工的手指头。这是他在幻觉中见到的,此事情果真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他们管理局里。由此又该得出什么结论呢?他倒很希望他的幻觉和恐惧是外部原因造成的,而不是他自己精神失常引起的。这能有什么联系呢?……莫非是传心术?遭遇车祸者身上发射的电波能被基里洛夫接收?……这自然是无稽之谈。还是赶快去接受催眠疗法,让一切恢复常态吧;当然,精神病专家并没这么说,但不说也明白。
基里洛夫在管理局大门口碰见了总工程师。谁知总工程师没有理睬他的问候,而是匆匆跑上台阶,直奔汽车库。他的面部表情使基里洛夫很吃惊,但他还不能立即确定是怎么回事。他好象要对总工程师说点什么……不,不是说,而且回想起……回想起什么呢?……他曾看过精神病医生……这与总工程师有什么关系?……不,有点关系,但是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