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那帮人可真够隐晦的。我还当自己已经够含蓄的了,可跟他们相比,我那一套就跟战术核武器爆炸一样打眼。博比不得不飞了两趟香港,这才最后敲定。我们的资金越来越少,花得太快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跟他一起干这单生意。我对珂萝米怕得要死,而且从来不是那么一心想发大财。
我想说服自己,说整垮蓝光会所是件大好事,因为那个地方藏污纳垢。可这个理由完全说服不了我。我并不喜欢蓝光会所,因为我这辈子最沮丧的一晚就是在那儿度过的。但这并不成其为跟珂萝米交锋的理由。说实话,我有一半觉得我们会死在这桩生意里.就算有那种厉害程序,我们仍然处于绝对劣势。
博比狂热地写程序命令,除此之外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的工作则是把这个命令集插进珂萝米计算机的根本要地。到那时,博比不可能腾出手帮我,他得把全部注意力用在控制住那个俄国程序上,不让它径直冲杀过去,摧毁一切。那个程序太复杂,我们不可能重新改写。他只能尽全力勒住它,给我留出两秒钟下手。
我跟一个名叫迈尔斯的黑市拳手谈好了,让他在行动那天跟着律姬,紧紧盯着她,在某个特定时间给我打个电话。我告诉他,如果我没接,或者没用事先讲好的句子,他就得抓住她,带她坐第一班地铁逃走。我给了他一个信封,让他到时候交给她。信封里是钱,还有一张字条。
博比却根本没想过这些,如果我们搞砸了,她怎么办。没怎么想。他只是不停地告诉我他多么爱她,打算跟她一块儿上哪儿去,怎么享用到手的那一大笔钱。
“先给她买一副蔡斯。她想要的就是这。模拟刺激的事,她是当真的。”
“嘿,”他从键盘上抬起头,“到那时,她就用不着工作了。咱们会成功的,杰克。她是我的好运气。从今以后,她再也用不着工作了。”
“你的好运气。”我很不高兴,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高兴过了,“最近你见过你的那位好运气吗?”
他没见过,但我也没有。我们俩都太忙了。
我想她。这种思念让我想起了自己在蓝光会所度过的那个最沮丧的夜晚,去那儿的原因也是由于思念某个人,另外的某个人。我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开始猛吸垂体激素吸入剂。如果你的心上人决定离开你,你想狠狠折磨自己的话,烈酒加垂体激素是最佳药物,绝配。酒让你感情脆弱,激素让你想起往事——事无巨细,历历在目。这东西本来是治疗老年健忘症用的,但道上的伙计们拿它派了别的用途。所以,我给自己买的是一次超密度回放,回放一份破裂的感情。问题是,记起的有甜美的爱情,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好的坏的一起上。本来想麻痹自己,像动物一样狂欢一次,可你想起了你当时说的那些恶言恶语,还有她的反唇相讥,还有她如何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我不记得当初我怎么会想到去蓝光,也不记得是怎么去的那儿。我只记得那些寂静的走廊,还有那个俗不可耐的装饰性瀑布,从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哗啦啦淌下来。或许只是个全息图像。那一晚我有不少钱。博比替某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冰墙上开了个持续三秒钟的洞,挣了一大笔。
把门的那帮人肯定不喜欢我那副模样,但我猜我的钱并不讨人嫌。
干完了我去那儿想干的事以后,我又喝了不少。然后我跟吧台酒保搭讪,聊起恋尸癖的话题。那番谈话进行得不太顺。后来,有个块头非常大的家伙硬要管我叫“战斗英雄”。我可不喜欢这个头衔。我猜我向他炫耀了一番我的胳膊,让他瞧瞧这条肌电自动臂能耍什么花徉。然后我就人事不省了,两天后才在别的什么地方的一个最简陋的睡眠舱里醒过来。一个烂地方,那点儿空间连上吊都不够。我坐在小舱室的泡沫地板上痛哭了一场。
有些事比孤独更可怕。可话又说回来,他们在蓝光会所卖的那些东西真是顶尖货,是最流行的。流行得几乎像合法生意。
黑暗的心脏处,寂静的中央部位。破坏子程序用狂暴的灯光撕裂黑暗,我们四周仿佛有一圈半透明的刀锋,锐利无比,砍杀着一切。一场大爆炸,悄然无声,缓慢得像慢动作。碎冰四溅,被永远摧毁。我们身处爆炸中央。穿过这片仿佛宽达无数光年的虚无,穿过电子幻象,远远传来博比的声音——
“快,整垮这婊子。我勒不住这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