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用上了从科罗拉多那人手里买来的读出程序,一行行俄国西里尔字母滚过屏幕,转化为英语。中间有不少缺漏,词典对付不了军事方面的专业缩略语,但我好歹大致知道自己从芬兰佬手里买来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了。
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小痞子,出门本来是打算买把开关刀,却弄了颗小型中子弹回家。
操他妈的,上当了。我心想,街头斗殴,中子弹管什么用?防尘罩下面那玩意儿离我太远太远了,完全派不上用场。我连怎么把它脱手卖掉都不知道,不知上哪儿找买家。有人知道,一个戴保时捷表、揣着张比利时假护照的人。但这人已经死了。他混的那个圈子,我从来没打算想办法钻进去。向芬兰佬销赃的泽西小混混做掉了一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此人准有许多神秘关系。
夹具里的程序卡是一个俄国军用破冰器,一个凶得要命的病毒程序。
博比回来时已经天亮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之前我睡着了,膝盖上还搁着一袋外卖三明治。
“想吃吗?”我把三明治递给他,但人还迷糊着,没彻底清醒过来。我梦见了那个程序,梦见了它那些凶狠的破坏子程序、狡猾的伪装子程序。在我的梦里,它仿佛成了某种动物,没形没状地流动着。
他拨开三明治口袋,走向控制台,敲进一个启动命令。屏幕亮起来,上面还是我昨天下午见到的那个复杂图案,为了驱走睡意,我揉了揉眼睛。用的是左手。这种事可不敢使唤我的右手。我本来在琢磨要不要把这个程序的事告诉他,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或许不告诉他,自个儿卖掉程序,独吞这笔钱,然后搬到别的地方去,劝律姬和我一块儿走。
“这是谁的冰?”我问。
他站在那儿,穿着一套黑色棉布连裤装,肩上像披斗篷一样搭着件皮夹克。他有些天没刮胡子了,脸也比平时更瘦削。
“珂萝米的。”他说。
我的胳膊一抽搐,咔嗒作响。通过肌电信号,恐惧传递到残肢碳基上,再传到胳膊上。三明治从手里掉下来,嫩菜芽和浅黄色的切片奶酪在没扫干净的木地板上撤了一地。
“你他妈疯了。”我说。
“不。”他说,“担心她发现咱们?不可能。真要发现了,咱们这会儿早死翘翘了。我怕双盲保险还不够,所以用的是三盲租赁,在蒙巴萨租了一套系统。线路走的是一颗阿根廷通讯卫星。她知道有人在她的系统里探头探脑,但追踪不到源头。”
如果珂萝米查到是博比在琢磨她的冰,我们就死定了。但或许他说得没错,不然的话,我多半在从纽约回来的路上就被炸飞了。“为什么要动她,博比?告诉我理由,任何理由都……”
珂萝米,我在输家酒吧里还见过她大概五六次。没准儿她是去探访贫民窟的,或者是调查人类生活情况。她自己已经不会再过那种日子了。甜甜的鹅蛋脸上是一双你能想像出来的最吓人的眼睛。在任何人的记忆中,她的模样总是只有十四岁。全是血清呀、荷尔蒙呀之类新陈代谢疗法的功劳。过去,她是穷街背巷最凶恶的产品。但现在,她再也不属于穷街背巷了。现在的珂萝米是黑社会高高在上的那一小撮老大之一。道上传说,一开始,她只是个小毒贩。那时合成垂体荷尔蒙还是合法的处方药,她就是靠这个起的家。不过她已经很久不碰荷尔蒙买卖了,现在,整个蓝光会所都是她的。
“你是彻彻底底地疯了,奎因。把这东西弄到你的屏幕上,说说看,只要给我一个清醒的理由……扔了它,马上!”
“输家酒吧里有些小道消息。”他耸耸肩,抖掉那件皮夹克,“黑迈伦和乌鸦简讲的,就是那个搞色情电话的简。她说她知道钱都被谁捞走了。她告诉迈伦,说珂萝米彻底控制着蓝光,她根本不是老大们推出来的门面人物。”
“‘老大们’,博比,”我说,“关键就是这个词儿,不知你有没有糊涂到连这个都没瞧出来的地步。咱们不能招惹老大们,懂吗?就是因为没招惹他们,所以咱们还能四下里走来走去。”
“所以咱们才到现在都是穷光蛋,我的搭档。”他在控制台前的一把转椅里坐定,拉开连裤装,搔着苍白的瘦胸脯,“但是,这种情形可能不会再持续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