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一片黑暗。进入珂萝米冰墙的入口。
博比是赛伯空间的浪子,他摆弄的就是冰。冰是个缩写,指“网络侵袭电子反制措施”②。所谓矩阵,就是以抽象形式代表的各数据库之间的关联。遵纪守法的程序员们只能接入矩阵中的一部分,代表他们所在公司的那部分。进去之后,他们四周都是明亮的几何形体,代表公司数据。
【② Intrusion Countermeasures Elesctronics,这几个词的首字母缩写是ICE,即“冰”。】
代表数据的几何形体高高低低,错落起伏,弥漫在矩阵模拟器形成的虚拟空间中。这个空间是一种交感幻象,方便人们处理、移动海量数据。合法程序员们看不到围绕着他们工作区的冰墙,但正是这些看不见的影子一样的墙将他们彼此隔开,避免互相干扰,同时阻挡那些商业间谍领域的艺术家和像博比奎因这样的玩家。
博比是个浪子,博比是个贼,是个破门而入的强盗,闯荡在人类为自己延伸出来的电子神经系统中。他的工作是盗窃数据和金钱,他的活动天地就是这片色彩单一、并不存在的虚幻空间,这里的星宿是密集数据,它们之上是璀璨的大公司数据星系,还有军方系统冷冰冰的银河旋臂。
博比长着一张既年轻又苍老的面孔,在输家酒吧的客人中,你随处都能看到这种脸。输家是个时尚酒吧,是计算机浪子、赛伯空间盗匪和二道贩子的大本营。
博比和我是搭档。
博比奎因和自动臂杰克,博比就是那个戴副墨镜、脸色苍白的瘦子,而杰克是那个样子狠巴巴、一只胳膊是肌电自动臂的家伙:博比是玩软件的,杰克搞硬件;博比敲键盘,杰克负责所有那些能让你胜过别人一头的小玩意儿。在整垮珂萝米之前,输家酒吧的客人准会这么跟你说。他们没准儿还会告诉你,博比正在走下坡路,已经没原先那么棒了。二十八岁,我是说博比。在敲键盘、摆弄控制面板的人里,这个岁数已经是老头儿了。
我们俩对各自的行当都挺在行,但就是没碰上好运气。我知道上哪儿能搞到合适的设备,而博比玩他那一套也是轻车熟路。大干起来时,他会在脑袋上扎一根白色绒布汗带,坐在那儿双手击键,动作如飞,快得你的眼睛都跟不上。一路敲击,攻破赛伯空间最厉害的冰墙。问题是,只有碰上能彻底把他调动起来的事,他才会有这么大劲头。可这种事很难碰上。打不起精神时,博比和我就成了那种得过且过型的,只要有钱付房租、身上能穿件干净衬衣就行。
博比对姑娘最感兴趣。对他来说,她们就跟胡萝卜似的,是他的动力。我们不大谈这方面的事,但那个夏天,就是他似乎开始走下坡路的那段时间,他在输家酒吧待得越来越久。坐在敞开的门边的一张桌子前,盯着进进出出的人流。整晚整晚这么待着,夏天的晚上,虫子朝霓虹灯上扑腾,空气中一股香水味儿、快餐食品味儿。你能看出他那副墨镜正扫视着一张张来来往往的脸。他一定认准了,律姬就是他等待的人儿,那张大牌,可以带来好运,一举扭转牌局——一个新姑娘。
我去纽约瞧瞧市场情况,看那儿有没有什么能弄到手的劲爆软件。
芬兰佬的铺子橱窗里有幅不怎么样的全息图像,写着“大都会全息图像技术”,下面是一片死苍蝇,个个披着一身毛茸茸的灰尘大衣。从里面看,这幅破烂货的光都散了,射在墙壁上。其实墙壁基本上看不见,挡在墙壁前的是一大堆说不出名目的垃圾货,还有一架架压合板货架,板子已经被上面堆着的色情杂志和年久发黄的《国家地理杂志》压弯了。
“你需要弄把枪。”芬兰佬说。瞧他的模样,好像接受了某种为了让人高速打洞专门搞的基因重组疗法似的,“你运气真好,我这儿有把新式史密斯韦森,408战术型。枪管下有氙气战术灯,瞧见没有,电池在枪把上。五十码外,一束光,直径十二英寸,照得雪亮。光源处直径更小,几乎看不到光是打哪儿来的。夜战的时候,这东西简直神了。”
我让我的自动臂“当”的一声落在柜台上,用手指敲击着台面。这只手的侍服电机吱吱叫起来,声音像力气使过了头的蚊子。芬兰佬最恨这种声音,我知道。
“你想典当这玩意儿?”他用一枝毡头笔的末端戳了戳硬铝合金制作的腕关节,“或者,换个更安静的家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