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有费手脚。
有一天,阿兰温特像往日一样启飞到卫星的另一面某处进行勘探,从此就再也没回来。这就是全部事实。
关于这件事雷莉是怎么想的,谁也说不上,但她好像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好几天她整天站在起居间的最大一扇窗户前面,凝视着户外一片漆黑中闪烁的光点。她并不是在等待或者希望阿兰归来——她同邓肯一样清楚地了解,一旦过了36小时,就绝无希望回来了。她什么话也不说,脸上那种使人无法忍受的略带惊愕的神情一点也没改变。只是她的眼神好像有些异样:看去更没有生气了,就好像她自己已经更深地退缩到两只眼球后面去了似的。
邓肯不敢说她是否知道、或者是否猜测到一点什么。除了自己把这种思想装在她的脑子里——假如这一想法不是早已存在于那里的话——,似乎没有别的什么方法探询她的想法。虽然邓肯不肯完全否认这一事实,他对她确实感到有些害怕,惴惴不安,以至对她什么事也没心思干,只是茫然望着窗外的这种举动,他也不敢率直地对她发脾气。他极其不安地想到,即使一个头脑呆痴的人在这样一个地方,也能想出多少致人于死地的办法来。作为预防措施,从这时起,每次外出他都把宇航服佩上新的氧气瓶,并仔细检查压力是否充足。另外,他总是每次放一块石头顶住密封室通向外面的门,以防门被关紧,无法打开。他还养成一种习惯,注意观察他自己吃的食物同雷莉吃的是否是直接从同一只锅子里拿出来的。在她作饭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盯得很紧。他始终拿不定雷莉知道不知道,或者猜疑到没猜疑到……当两人断定阿兰已一去不复返了以后,雷莉对这个人的名字连一次也没再提起过……
她的这种神态延续了大约一个星期,就突然改变了。她再也不注意外面黑洞洞的天空了。相反地,她开始埋头看书,贪婪地、不加选择地看了一本又一本。
对她这样沉浸在书本里,邓肯很不理解,也很不喜欢,但是他决定暂时不加干涉。这至少有一个好处,即可以使她不去想别的事。
逐渐地,邓肯开始放心一些了,危机已经过去。要么她就是没猜到,要么即使猜到了,她也决定不采取什么行动。但是她读书的热忱一点也没减退。虽然邓肯有几次提醒她说,自己花了2360镑这样一大笔钱是为了让她给自己作伴,雷莉却始终不放下书本,仿佛下定决心非要把转运站的藏书读完不可。
这件事情一点一点地退到幕后去了。等到下一艘飞船到达的时候,邓肯惴惴不安地观察着雷莉,看她是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准备把自己的猜疑透露给船上的工作人员。但是,事实证明,邓肯的焦虑是多余的。雷莉根本没有谈论这件事的打算,等到飞船重新启航,随之也把泄露这件事的时机带走以后,邓肯长出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他的估计一直没错——她只不过是个愚痴的火星人罢了:她完全把阿兰温特的事丢在脑后了,正像小孩子容易忘事一样。
但是,随着邓肯的工作期不停地过去,又过了几个月,他发现自己不得不修正原来认为雷莉生性呆痴的估计。她正从书里面学到了邓肯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这倒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但是却使他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当她请他解释一些事情时(她现在有时这样作),邓肯发现自己竟被一个火星人考问住,心情很不愉快。邓肯一向从事实际工作,对书本知识总是抱着怀疑态度。他感到有必要给雷莉解释:书本里写的东西有许多都是胡说八道,它们从来也解决不了他生活中的难题。他从自己的职业中援引了几件事例,又从自己的经历中举了不少例子;事实是,他感到他自己也在给雷莉上课了。
雷莉学得很快,不论是实际知识还是书本上的东西。邓肯无法否认这一事实,他对火星人不得不再作一些修正——他们并不像他过去想的那样冥顽不灵,只不过他们一般过于鲁钝,不肯使用脑子罢了。但是一旦脑筋开动了,雷莉就像是一台真空吸尘器一样,把各式各样的知识一丝不漏地吸了进去。似乎没有用多少时间,她对于转运站的事就同她自己知道的一样多了。他起初一点也没有教她的意思,但是同开始那段日子整天无所事事、厌烦无聊比起来,他倒宁愿教她点什么,给自己找点事情作。除此以外,他还想到,她是一笔价值逐渐增长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