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倒有些滑稽了。过去,他一向认为教育只是浪费时间,但是现在他却在认真考虑另外一种可能性:当他再回到火星上时,他从花费掉的2360镑中收回的钱可能比他原来希望的要多一些。没准儿她可以给哪个人当个有用的女秘书……他开始教她簿记和会计的基础知识——在他自己的知识范围内……
服务期限继续一个月又一个月地积累起来。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在他已经有了信心可以熬过在卫星上的工作期限不至精神失常以后,就产生了一种非常舒坦的情绪,觉得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心里还盘算着可以到手的越来越多的积蓄。卡里斯托星上开始开发一种新发现的矿产,他所在这颗卫星上的货运量比过去稍微多了一些。但是除此之外,一切工作都同老样子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偶尔驶来一艘飞船,载上货,又飞走了。后来突然有一天,连邓肯自己都有点奇怪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说:“等下一艘飞船来的时候,我的期限就满了。”更令人感到时间快得出奇的是,有一天邓肯站在半球形住房前面的金属坪上,看着一艘飞船在底层喷气的推动力下飞腾起来,在漆黑的天空中越来越小。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观望这幅景像了。当下一艘气船从这个鬼地方起飞的时候,我就也坐在里面,到那时候——哎呀,哎呀呀……!”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飞走的那只飞船,闪烁群星中的一个小亮点,直到转动的卫星把它甩到地平线后面。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转回身来,向密封室走去——走回去,发现密封室的门已关上了。
在他认定阿兰温特事件不会再有什么风波之后,他已经不照过去那样用石块把门顶住了。每次到户外作什么事情,他只是把门留一条缝;直到他回来,门也总是这样开着,因为在这个卫星上既没有风,也没有别的什么会把门弄动。邓肯气呼呼地握住门上弹簧闩,拚命往里推,门却丝毫不动。
邓肯气得骂了几句。他走到房前金属坪的边缘上,借助喷气飞到房子的侧翼,从窗户里向室内看了一眼。雷莉坐在一把椅子上,膝上扣着弹簧罩,看来正陷入沉思。密封室通向住房的门敞开着,当然啦,这样外边的门是无法打开的,不只安全锁的装置在起作用,而且半球形建筑物内的全部气压也把门顶得死死的。
邓肯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他使劲敲打着双层窗户上的厚玻璃,想引起雷莉注意;她坐在屋子里根本什么也听不到,她所以抬起头来,一定是邓肯活动的影子映到她的眼睛里了。她转过头来,凝视着他,身体却没动。邓肯也盯住了她。她的头发仍然是波浪状的,可是涂的眉毛、脂粉以及所有邓肯坚持她打扮得尽量像一个地球女人的种种化妆,都已经不见了。在她的永远不变的略带惊讶的面孔上,她的眼睛回望着他,像两颗石子一样冰冷无情。
邓肯像挨了一巴掌似的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几秒钟内,好像什么东西都停住不动了。
他假装出他对双方的情况什么也不了解的样子,继续向她挥手示意,叫她把密封室里面的门关上。她只是继续盯着他看,一动也不动。这时他注意到了她手中拿的一本书,并认出了这是一本什么书。不是公司给转运站图书室购置的,而是一本蓝色封面的诗集,这本书一度是属于阿兰温特的……
恐惧一下子捏住了邓肯的脖子。他慌忙低头检查了一下胸前的一排小度盘,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雷莉并没有在氧气设备上捣什么鬼,根据气压计,指示还有30小时左右的空气可供使用。他又恢复了镇定,刚才额角上冒出的热汗也干了。他按了按喷气推进气,重新飘落在房前金属板地坪上,让带有磁铁装置的靴子落在上面。他要好好思索一下。
这个狠毒的女人!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在欺骗他,让他认为她已经把那件事完全忘记了,可是她心里却一直念念不忘想对付他。一边让他把服务期限过完,一边却盘算着。一直等到他归家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才下这毒手。过了好几分钟,邓肯心里这种愤怒与恐惧交织着的感情才平静了一些,使他能定下心来寻思对策。
30小时!30小时可以作许多事。即使他花费20来个小时仍然不能回到住房里,也还有最后一个孤注一掷的办法:乘上一只圆柱货箱把自己发射到卡里斯托星球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