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邓肯发现自己竟怀疑把雷莉带来到底算不算失策。从实际的角度看问题,他作饭不会像雷莉作得那么好,也会像前任站长一样把住处搞得像猪圈一样邋遢,但是如果没有雷莉,他为了照料自己就会把时间打发掉。即使从作伴的角度看问题,照说是应该带一个女伴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确实也算是一个伴侣吧,但她到底来自另外一个星球,古里古怪的。她有些像半机器人,而且那么呆痴,一点也不能给人乐趣。有些时候——而这样的场合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一看到雷莉的长相怒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有她走路的样子,还有她的行动姿势,还有她说话时候的半吊子英语,还有她不说话时候安然自得的沉默,还有她的畏缩不前,还有她一切不顺眼的地方,最后,当然还有这个事实:如果不带她来,他就可以少花2360镑钱……从雷莉那方面讲,她并不想认真地纠正自己的缺陷,即使她完全有这种办法也不想作。她的脸就是一个例子。你会认为,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尽一切力量首先把自己的脸打扮好吧,可是她怎么样呢,真是活见鬼!还有她的左眼眉,让她的样子活脱像个喝醉了酒的小丑,她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
“看在老天面上,”他再一次对她讲,“把你那些歪歪斜斜的东西搞搞端正吧!你还不懂得该怎样收拾吗?再说,你脸上的颜色都涂错了。你看看那张照片,再用镜子照照你自己:那一大块红颜色抹的根本不是地方。还有你的头发,又乱得像一团水草了。你是有烫发器具的,那么能不能再烫一下,别弄得自己像一条丑八怪人鱼。我知道你生成是一个该死的火星人,这怪不得你自己,但是你至少可以努点力,把自己打扮成像一个真正的女人啊!”
雷莉看了看那张彩色照片,用批判的眼光同自己的影子比了一下。
“‘似的’……好吧。”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邓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还有你的说话。他妈的简直跟不会说话的小孩一样。不是‘似’,是‘是’。是的,是的。你说说。”
“‘似的’。”雷莉顺从地说了一声。
“噢,他妈……你听不出来区别吗?sh……,不是s。是……的,
“‘似的’。”她说。
“不对。把你的舌头往后放一点,像这样……”
这堂发音课上了好大一会儿。最后邓肯生起气来。
“你简直拿我耍着玩,哼!你可得小心点,你这个女人。现在你再说:‘是’,‘是’。”
她踌躇了一会儿,看着满面怒容的邓肯。
“说呀。”
“‘似——的’。”她紧张地说。
他的手啪的一声打在她的脸上,比他原来想的要重得多。这一掌使她脱离了地板的磁铁吸力,她手脚团团转着,飘飘摇摇地向屋子的另外一头滑过去。她的身体一直撞到对面的墙壁,又弹了回来,无可奈何地在空中飘浮着,抓不到任何东西。邓肯向她走去,把她的身子调转过来,让她的脚接触到地面。他的左手一把抓着她咽喉下面的外罩,右手举起来。
“再说!”他命令道。
雷莉的眼睛一筹莫展地向这边看看,向那边看看。邓肯把她摇撼了几下。她试着说这个字。到了第六遍,她勉强发出了s——s——shi的声音。
邓肯暂时认为满意了。
“你看,你分明可以发这个音——只要你肯努力。你这个女人,你需要的是别人对你厉害点。”
他把雷莉放开。雷莉踉踉跄跄地向屋子的另一头走去,双手捂着被打肿的脸。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捱过去,加在一起也才不过几个月。有好几次邓肯发现自己在怀疑能否熬得过他的工作期限。他尽量把要作的一些事拖长,但是他无事可作的时间还是多得要命。
一个除了偶然翻翻杂志、没有看过成本书的中年人是不会对看书发生兴趣的。正像前任站长预言的那样,他很快就厌倦了流行歌曲的唱片,但是他又找不到别的事作。他按照一本棋谱学习怎样下棋,也教会了雷莉,准备同雷莉练习一段时间以后,向卡里斯托星的那个人挑战。但是,他发现自己同雷莉对棋,每下必输。他认定这是因为自己没有下棋的脑子,他又教给雷莉一种双人玩的纸牌戏,但是这件事也没进行多久,雷莉好像总是比他更有牌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