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还是试试别的东西吧。歌曲容易钻进脑子里缠住你不放。会下棋吗、’他指了指一个棋盘,棋子还在上面插着。
邓肯摇了摇头。
“可惜。卡里斯托星那边有一个人棋下得妙极了。这盘棋不下完他会感到失望的,可是要是我也作了你的这种安排,也许我也不会对下棋感到兴趣了。”他的眼睛又瞟到雷莉身上。“你想她在这里会作些什么,除了作饭,给你解闷以外?”他问道。
邓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耸了耸肩膀。
“啊,我想她是没什么问题的。火星人天生呆痴——坐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什么事都不作。这是他们天生的本领。”
“那倒不错,这里正需要这种本领。”另外那个人说。
飞船到达后的一些经常工作一直在进行。箱子一只一只地从船上运下来,矿砂从储存箱里倒人货舱。一只小交通火箭从卡里斯托星载来了两名工作期满的勘探员,离开时又运走了两名接替他们的人。飞船的几个工程师检查了一下转运站的全部机械,更换了几台新的,把水箱填满,把空了的氧气筒充上气,进行了检验、修补,又重新检验,最后才认为一切都没问题了。
邓肯站在房子外面的金属坪上看着飞船起飞。不久似前,也是在这个金属坪上,前任站长曾经发疯般手舞足蹈地把飞船迎接来。在喷气的缓缓振动下,飞船笔直地飞升起来。它的外壳在漆黑的天幕上闪闪发光,好像是一牙变长了的新月。几个主要推进喷射口开始射出边缘是红色的白炽火焰。很快地,飞船的速度增加了。没多久它便缩成了一个小点,落到锯齿形的地平线后面去了。
突然间,邓肯感到好像他自己也缩小了。在一大团荒凉冰冷的石块中,他已经成了一个小点,而这一石块本身又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小点。包围着他的冷漠的天幕没有尺度,只是无涯无际的一团漆黑。在这里面,地球的太阳和亿万个其他太阳永恒地放射着光焰,没什么原因,也没什么目的。
这颗小卫星上面的岩石,峰峦突起,嶙峋耸立,同样也没有尺度。他说不出哪个远、哪个近;在乱糟糟的一团暗淡的平面和漆黑的阴影中,他甚至连他们的真实形状也分辨不出。在地球上,或者在火星上,这样的石峰是看不到的。它们的没风化的棱角像刀锋一样锐利;几亿年以前就这样锐利,几亿年以后,只要这颗卫星仍然存在,它们还将永远是这个形状。
丝毫没变化的亿万年好像既在他前面、也在他后面无限延伸出去。不止是个人,一切生命都是一个小点,只是短暂的一瞬,对于广大宇宙来说,什么重要性也没有。它只是一粒奇特的微屑,在永恒的太阳发射的光芒中,在偶然的一瞬间,跳动了一下。真正的现实是一团团的火球和巨大石块永不停息地滚动,毫无意义地在一片空虚中滚动,在无法计量的时间中滚动,永远、永远、永远地……
邓肯在他的保温服中打了个寒战。他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从来没有意识到空间的这种浩渺、冷漠、使人万念俱灰的孤独。他仰望着漆黑的穹窿,100万年前已经离开某个星球的一道微光照射到他的眼睛里,他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啊?”他自己问自己说,“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他提出了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他的话音使他从刚才的心境中惊醒过来。他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作这些没有意义的玄想。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太空,使宇宙恢复了它原来的地位——从广义上看,是一切生命的舞台,从狭义上看,是人类生命的舞台。邓肯迈步走进密封室。
正像邓肯的前任对他说的那样,工作很轻松。到了预先约好的时间,邓肯便同卡里斯托星通过无线电进行联系。通常只是互相查核一下对方是否平安无事,有时对从广播中听到的新闻交换一下各自的看法。偶然卡里斯托星会通知他已发出一批货物,让他在什么时候打开指向标。遇到这种情况,在一定时间内,圆柱形货运箱就在空际出现,慢悠悠地飘落下来。把货运箱同储存箱联结上,把货物卸进去,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
卫星的白昼很短,使人感到很不方便;而夜晚由于卡里斯托星的照射,亮度同白天也差不了多少。因此他们根本不管这里的白天黑夜,干脆按照地球上格林威治时间进行活动。在最初一段日子里,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安放飞船运来的大批货物上。一部分被安置到半球建筑的主室里,这都是他们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和另外一些需要储存在温暖通风的地方的物品。另外一部分被放在没有空气和取暖设施的小圆球建筑里。但是大部分物资需要仔细包裹好,装在圆柱货运箱里,向卡里斯托星基地发出去。但是一等这项工作告一段落,这里的活儿确实非常、非常轻松……
邓肯给自己拟定了一个工作日程。每隔一定时间他要检查这个、检查那个,要浮游到峭壁顶上检查一下日光发电机,等等等等。但是这一切工作,说实在的,都是可作可不作的,因此要严格遵守这一程序需要很大的毅力。就拿日光发电机说吧,设计时就具有长期运转、无须维修的特点。如果真的运转失灵,惟一可以采取的措施就是通知卡里斯托星派来交通火箭,把他运走,等着下一次宇宙飞船来修理。公司对这件事说得非常清楚,转运站管理人员绝不能擅离职守,把大量宝贵矿砂抛下不管,但如查日光发电机出了毛病,管理员却有权这样作(但公司同样也指出,为了改换环境故意使发电机停止运转的严重后果)。不管怎么说吧,邓肯制定的工作日程并没有实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