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个问题上来。“噢,那很简单;我用——”她扳了扳手指头,说,“九个字就可以说清楚:怎么知道我不会生育?”
记者们在本子上写道:“全庭轰动。”
但是她知道这种轰动不会持久,于是又添了把火。
“我不想把我的全部申辩理由都说出来,”她说道。“眼下我只想说……”她脸红了。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暗自喜欢;她原先没有把握自己是否做得到这一点。“我不乐意说这种事,但是我看不说不行了。我和罗德里克结婚时还是处女,我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不会生孩子呢?”
五
那以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正常秩序。法官不能不用尽力气敲他的小木槌,威胁说要把听众都赶出法庭。但是当艾丽逊和罗德里克的目光不期而遇时,他却咧开嘴笑了笑,慢慢地摇着头。罗德里克至少是两个人,一个是急性子,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感情用事;另一个(尽管有时很难令人相信)则是个心理学者,有分析、权衡、区别事物并断定其含义的能力。
她知道他对她摇头是什么意思。她提出的论点纯粹是虚伪的,只能糊弄一时。她知道自己是机器人,也知道机器人是生不出孩子的,其他都是不切实际的。
“现在我们已经明确了本案的案情和某些事实,”法官说道,大声嚷嚷和乒乒乓乓地敲小木槌累得他喘不过气来,‘艾丽逊李夫康承认她隐瞒了自己是机器人。事实上她完全有权利这么做——”他朝下面已经站起来的罗德里克皱皱眉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时,罗德里克又变成心理学家了。“法官,你刚才提到‘机器人’这个词儿。难道你忘了我们谁也不了解机器人是怎么回事吗?我记得你刚才说过:‘我们没有听说过机器人’。”
柯立厄法官显然比较喜欢另外那个罗德里克,因为必要时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他压下去。“一点儿不错,”他冷淡地回答。“你打算自告奋勇来给我们讲讲吗?”
“我打算让别人给你们讲讲。”罗德里克说道。
盖勒大夫走上了证人席。罗德里克面对着他,显得镇定而干练。听众大多数是妇女。他懂得怎样充分显示自己的本事,事实上也做到了这一点。盖勒大夫钗银发斑斑,仪态庄严,象一尊塑像那样冷若冰霜。
“大夫,您是谁?”罗德里克冷静地问道。
“我是埃佛顿托儿所所长,全州的机器人都是在我们那里制造的。”
‘您对机器人懂得很多啰?”
“是的。”
“顺便提一句,也许有人想知道您是天然人还是机器人,您是否可以告诉我们?”
“可以。我是机器人。”
‘噢。那么您或许可以台诉我们机器人是怎么一回事?最早的机器人是在什么时候造出来的?为什么要造?”
“机器人就是人,跟天然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们不是人生出来的,而是人造出来的。我想你们大概不要我告诉你们制造机器人的全部细节吧。从根本上讲,先得有几个活细胞,这总是必不可少的,而后逐渐形成完整的驱体。没有什么两样,我必须强调这一点。机器人也是人,从任何意义上讲,都不是人形机器或自动机。”
又是一阵骚动;法官不禁暗自发笑。罗德里克的证人看上去外象成了罗德里克的负担,然而罗德里克只是点头。显然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大约二百年前,”大夫继续说,“形势毫无疑问地表明,人类很快就要绝种,人口每一代人递减一半。即使人类生命继续存在下去,文明也无法维持……
这一段话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枯燥乏味的,就是盖勒大夫本人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不大感兴趣,因为这是尽人皆知的事。然而,法官未予干涉,这些话都是极为切题的。
原先机器人只不过是—种实验。因为一开始就取得惊人的成功,所以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很少有失败的事例,惊人的成就屡见不鲜。人们一旦发现这个秘密,就可以用人工的方法制造同男人和女人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只有一个小小的缺陷:他们不会生育,无论是机器人互相婚配还是同天然人婚配,都是如此。一切都正常,只是从来没有怀孕的事。
但是,当天然人的人口逐渐减少,社会服务行业变得迟缓、效率减低或纷纷倒闭时,自然有人会想到这个聪明的念头:为什么不让机器人来做呢?
于是机器人问世了,并被训练成为服务人员。开始时他们的地位比牲畜还要低下;后来,替人类说句公道话,等到机器人也是人这一点越来越清楚时,这种情况总算有所改变。接着,机器人的社会等级上升到显贵的奴隶地位。然而,古怪的是只有一种制造机器人的方法,那就是先制造机器人婴孩,再让他们长大。至于机器人成人,就连愚蠢的、不完善的也制造不出来。他们长大后跟天然人一样,有外有坏,也有不好不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