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克在沉默中挂上了耳机。
艾丽逊低头注视着自己美丽的身体,这一回却丝毫没有沾沾自喜或心满意足的感觉。相反,它使她恼火,因为它永远不会生孩子。虚有外表,徒有性的机构而没有它最实在的功能又何济于事呢?
但是,她决不愿打退堂鼓,不愿对这场官司听之任之,不作辩护。她有办法可想,总可以采取什么步骤。打赢这场官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以重新赢得罗德里克。
四
法官颇有点自命不凡,这在一开始就很明显,在契约法庭这种制度下,他拥有相当大的权力,而且打算按自己的办法审理这个案件,从中得到乐趣。
他拱着双手坐在法官席上,心花怒放地把挤得水泄不通的法庭环视了一周。他在作开场白时看到至少有五十名记者在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不禁喜形于色,得意非凡。
“人们都把本案称为一件重要案件,”他说道,“事实也是如此。我可以告诉诸位本案所以重要的道理,但那就会有失于公正。我们的出发点必须是这样,”他以庄重而喜悦的表情向陪审团摇摇头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很喜欢这句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对本案所牵涉的各方都不了解。我们没有听说过机器人。我们必须听取这一切以及其他的情况。我们可以找任何地方的任何人来作证。我们必须在此时此地,对此时此地所听到的情况,对本案的是非曲直(而不是对任何其他的事)作出裁决。”
他阐明了主旨后,又进而加以发挥。他在天际翱翔翻飞,时而腾空而去,变得无影无踪;时而又象敏捷的黑鹰那样飞回来对牛弹琴。因为,当然啰,他的听众都是些牛。他没有明说,也没有透露过这种意思,可那有什么必要呢。他只是向罗德里克和艾丽逊投以慈祥而友善的目光;是他们俩给他带来了荣耀的时刻,他们不是牛。
柯立厄法官可一点儿也不傻,还没有等他失去自已所引起的兴趣以前,他就回到了法庭,开始审讯。
“据我了解,”他边说边瞧瞧艾丽逊,又瞧瞧罗德里克,然后目光又回到艾丽逊身上,这是可以理解的,“你们都准备自己作辩护。这种手续不大正规,但也有好处。你们先看看陪审团好吗?”
法庭上每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陪审团,陪审员们则彼此面面相觑。根据契约法庭的规定,罗德里克和艾丽逊面对面地站在法庭两边。陪审团在艾丽逊的背后,可以看到罗德里克的正面和艾丽逊的侧面,这样,谁在撒谎,可以一目了然。
“艾丽逊李夫康,”法官说,“你对陪审团的成员有异议吗?”
艾丽逊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经过警察局严密审查而产生的陪审团是非常接近于地地边道随意挑选的人群。
“没有。”她答道。
“罗德里克李夫康,你有异议吗?”
“有,”罗德里克挑衅地说,“我想知道他们中间有几个是机器人。”
法庭上出现了一阵引起兴趣的骚动。
这么说来,果然是一场天然人和机器人之间的战斗了。
柯立厄法官不动声色。“不符合规定,”他说道。“在法律面前,天然人与机器人一律平等,你不能因为一个陪审员是机器人而对他提出异议。”
“但是本案涉及天然人和机器人的权利啊!”罗德里克争辩道。
“本案与此毫不相干,”法官严厉地答道,“要是你是根据这个理由提出起诉的,那我们不如趁早罢休,各自回家去吧。你不能因为你的妻子是机器人就要跟她离婚。”
“可她事先没有告诉我呀!”
“这也不是理由。现在机器人决没有义务声明——”
“这些我都知道,”罗德里克气愤地说。“难道非要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吗?我没有跟法律打过多少交道,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说甲等于乙可能不管事,而说乙等于甲却能解决问题。好吧,那么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要求离婚的理由,是艾丽逊婚前一直对我隐瞒她不能生育的事。”
这很明显是起诉的理由,但是有些人却仍感到惊讶。法庭上响起一片兴趣盎然的嗡嗡声。现在有了争论的内容,官司总会有进展了。
艾丽逊望着罗德里克,想起她比法庭上任何人对罗德里克都更为了解,不禁莞尔一笑。他镇定的时候人是精明厉害的,现在他正在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两眼牢牢地盯着他,一面盘算着怎样才能使他生气,打乱他的阵脚,一面却又巴望他能控制自己,不要出洋相。
法庭上要她上被告席,她仍在想罗德里克的事,心不在焉地答着话。是的,她不同意离婚;对,她不否认对方所提出的事实。那么,她不同意离婚的理由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