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的父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艾丽逊说。“我在灌木林里一直躲到天黑,然后一口气跑回家去。我从侧屋爬进自己的卧室,后来推说在卧室里呆了好几个小时。”
“你为什么个跟别人说?”罗德里克问道。
艾丽逊耸了耸肩膀,答道:“这只是我私人的一件小事。过后,我有功夫思考时,我知道我的养父母会生气的,但不是对我生气。我想最好还是不告诉别人。我并没有受什么损害。事后回想起来,也无所谓了,对吗?”
“那个想好好揍你一顿的男人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我第一次受到惩罚,是在两年以后的事。”
“等一等,”罗德里克说,“你刚才说你当时就知道自己是低级人——你一直就知道,但那是第一次有人向你揭破。那以前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有谁对你说的?还是从哪件事开始知道的?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艾丽逊回忆着。人们可以看出她在思索。可是,她却只能说:“我不知道。”
“算了,”罗德里克说道,仿佛这并不重要。“两华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我夸大了这些小事件的重要性,”艾丽逊抱歉地说,“这些事确实是发生了。可是当我说‘两年以后’时,也许我没有说清楚:在这两年里几乎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说过什么话或做过什么事,使我想起自己是机器人而不是天然人。
“大约十六、七岁上,我突然显露出打网球的才能来。我从小就打网球,但只能打前排,在场子上跑来跑去。后来我取得了出人意科的进步,加入了一个新成立的俱乐部,被选中参加一次重要的比赛。我参加了单打、男女混合双打和女子双打。我打得不错,但这是题外话。
“赛完球以后,我的双打伙伴告诉我更衣室里有人找我。她说话的样子有点蹊跷,可我猜不透是怎么回事。我心想会不会是犯了规,忘了跟谁碰头了,弄错了比赛场数,要不然会不会忘记朝东力行三鞠躬礼——你们都知道那些俱乐部的名堂。”
“不,我们不知道,”柯立厄法官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记得吗?你告诉我们吧。”
出乎意料之外,不可捉摸的罗德里克却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十四
艾丽逊跟在维罗妮卡后面走的时候,忐忑不安地笑着。她通常不是神经质或敏感的人,很少担惊受怕。自然她对这外事会感到诧异,内心不免引起一些荒诞不经的猜测。会不会弄错了人?会不会有人偷了东西而误认为是她?会不会有人检查了她的网球拍,发现宽了一英寸?
全队的人都在更农室等她。看样子是个严重问题,尤其当她注意看他们的表情时。当时,她仍然没有想到她是机器人这件事跟这会有什么关系。她一生中只遇到一次有人真正对她点破:机器人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低级人。
然而,正是为这件事。队长鲍勃华尔顿阴郁地说,他们的对手虽然被打得一败涂地,却指控他们招聘机器人球星充当他们的救兵。
艾丽逊不由笑了起来。“真新鲜。我听说过一些希奇古怪的借口,我自己也使用过——灯光不好呀,裁判是个糊涂虫呀,鞋里有石子呀,有人走来走去呀,球网太高呀。可压根儿没听说道‘你们让机器人上场跟我们比赛。’机器人也不过和一般人一样——有打得好的,也有打得不好的。自由赛的单打冠军就是一个机器人,而女子第一名却是个天然人。这一点你们跟我一样清楚。简直跟吃了败仗,却抱怨对手个子高、个子矮、胳臂长一个样。”
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些。
“对不起,艾丽逊,”华尔顿说,“问题是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听你说过你不是机器人。”
艾丽逊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不错,我是个机器人。我没有对你们说过,只是没有人问过我呀。”
“我们认为,”华尔顿板着脸说,“你应该知道……事实上你肯定知道。雅典联队没有机器人参加比赛。我们想至少保留一个清一色的天然人队。”
他朝另外两个男队员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三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就一起离开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剩下艾丽逊和另外三个姑娘,其中有一个是由于有艾丽逊才不得不当候补队员的。艾丽逊看样子很气愤。
“废话,”她说,“你们想要组织一个清一色天然人球队,我觉得完全可以,可你们也得在广告上预先声明一下,免得人家误会呀。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们是……”
“问题不在于你知不知道,”维罗妮卡(就是仅仅几分钟前还同艾丽逊有说有笑、并且一道赢了一场球赛的那个维罗妮卡)说,“我们想让你以后永远不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