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她吸入下一口气所有的痛苦又重新袭来。镇静下来,她告诫着自己。她和其他乘客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四十天,因此最好不是按一天一次,或一小时一次,也不是一分钟一次的方式来接受治疗,而一秒钟一秒钟连续不断地接受治疗。环磷酰胺在一滴滴地滴注着,从输液瓶经过输液导管滴入她的硅胶导管。一滴一滴地进行着。
她在痛苦中还极力地说着戏谑的话:“嘿,硅胶导管……我们就要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了。”
琼玛曾告诉她,硅胶导管将通过她的锁骨下静脉进入她的心脏。“你的硅胶导管即可用作血液样品,又可用作静脉注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内出血,”琼玛说道,极力向她解释某些过程,以减少她的胆怯心理。琼玛的讲解对玛丽安娜来说就像古希腊的雅典城邦的故事那么动人而又抽象,离她的专业是那么遥远。
电视电话谨慎地鸣叫起来。玛丽安娜记得琼玛曾告诉她,医疗站的电视电话是由声音启动的,于是接了电话。
“您好,海尔德夫人。”一个脸带微笑的行政助理向她问候道。
她有一种想笑的感觉,或者说是厌恶的感觉,但她控制住了自己。
“只是想提醒您一下您和安德烈巴特勒的约会。”
“我还没忘……”玛丽安娜因疼痛而抽搐了一下。等到列在待发货定单上的脱水吗啡到货后她就会快乐起来的。
“她将在第十一刻前去见您。”
“好吧,就这样。”玛丽安娜可能永远也适应不了泰坦航天站的时标。“再见……”她的低语触发了电视电话,切断了那位行政助手的线路。见她的鬼去吧,他们都是混蛋……她坐在那里睡着了。
“你感觉怎么样?”琼玛在调安康自动诊疗仪上的控制器,这台诊疗仪悬吊在玛丽安娜的头上,发出一束激光,从头到脚对玛丽安娜进行扫描。
玛丽安娜尽量装出快乐的样子:“我的治疗情况进展如何?”
琼玛看着她,与她的目光相遇。“……现在说还为时过早,真的。”
玛丽安娜大笑了起来。“没有消息总是意味着好消息。”她喘得很厉害,自己也感到吃惊:那阵大笑竟使她精疲力竭。
琼玛尽力不显出忧虑的样子。“但你是统计员,你应该知道,现在情况对你有利。”
“统计学从来就不那么简单,”玛丽安娜说道,极力保持着耐心。接着她又说道,“希望我的话在别人听来不至显得傲慢。”
“别担心。”琼玛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如果你的行为出了格,我会让你知道的。”
护士继续说道:“你的血小板大低,无法使你的血凝结,因此你不能刷牙。我们不能让你因牙龈出血而引起大出血,对吗?”
“那我该怎么对付口臭?”
“漱口。”琼玛起身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琼玛转过身来。
“什么事?”
“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要在输入骨髓后一到三个星期。如果你还需要再进行一次。那就要转给复查委员会……”
“复查?”
“是的。不过别担心,已经花了那么多的钱把你送到这儿来,公司不会让你死去的。还有别的事吗?”
“你在L区或是在地球区有什么熟人吗?”
“总有患者对我说起有关这里的最严酷的事,来到泰坦航天站就等于是把你的家人丢下不管了。”
“的确如此,”玛丽安娜说道。“我是独生女;我可不想让我的父母受伤害,仅仅因为……”
“你跟他们谈过这事吗?”
“是的,我们谈过。”玛丽安娜叹了口气。“我父亲对此很有信心……他的名字叫沃尔夫冈……但我们都叫他沃尔菲……还有我的母亲……唉,她简直就是一个职业性的忧虑专家。”
“我父亲也是如此。”
“充满信心?”
“不,是指忧虑。”
玛丽安娜和琼玛禁不住失声大笑起来。
然后,骤然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琼玛说道:“巴特勒大约一小时后将到这里来。”玻璃门随着她离去打开后又关上了。
玛丽安娜又打起了瞌睡,进入了一段温柔的梦乡。一个迅猛的开玻璃门的动作把她惊醒,进来的是一个穿米色紧身连衫裤的女人。这一定是安德烈巴特勒。她看上去和玛丽安娜曾经打过交道的任何其他监管人员一样平庸而油滑。